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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回 留靈武儲君即位 陷長安逆賊肆凶(2)


  當下玄宗催趲軍士前行,不則一日,來至成都駐蹕;其殿宇宮室,與一切供禦之物,雖都草創,不甚齊整。卻喜山川險峻,城郭完固,賊氛已遠,且暫安居。只是眼前少了一個最寵愛的人,想起前日馬嵬驛之事,時時悲歎。高力士再三寬解。

  韋見素、韋諤、秦國模、秦國楨等,俱上表請亟為討賊之計。玄宗降詔,以皇太子分總節制,然都不即使出鎮,特敕永王磷充山南東道嶺南黔中江南西道節度都使,以少府西監竇紹為之傅。以長沙太守李峴為副都大使,即日同赴江陵坐鎮。又詔以太子充天下兵馬大元帥,領朔方、河北、平盧節度都使,收復長安、雒陽。

  那知此詔未下之先,太子已正位為天子了。你道如何便正位為天子?原來太子當日渡過渭水,來到彭城,太守李遵出迎,以衣糧奉獻,至平涼閱監牧馬,得幾萬匹。又召募得勇士三千余人,軍勢稍振。時有朔方留後杜鴻漸、六城水陸運使魏少遊、節度判官崔漪、度支判官盧簡金、監池判官李涵等五人,相與謀議道:「太子今在平涼,然平涼散地,非屯兵之所。靈武地方,兵食完富,若迎請太子至此,北收諸城兵,西發河隴勁騎,南向以定中原,此萬世一時也。」

  謀議即定,李涵上箋于太子,且籍朔方士馬甲兵栗帛軍需之數以獻。杜鴻漸、崔漪親至平涼,面啟太子道:「朔方乃天下勁兵之處,今吐蕃請和,回給內附,四方郡縣俱堅守拒賊,以俟興複。殿下若治兵于靈武,移檄四方,收攬忠義,按轡長驅,逆喊不足屠也。臣等已使魏少游、盧簡金,在彼葺治宮室,整備資糧,端候殿下駕幸。」

  廣平王、建甯王,俱以兩人之言為然,於是太子遂率眾至靈武駐紮。

  過了數日,適河西司馬裴冕奉詔入為禦史中丞,因至靈武參謁太子,乃與杜鴻漸等定議,上太子箋,請遵大駕發馬嵬時欲即傳位之命,早正大位,以安人心。太子不許道:「至尊方馳驅途道,我何得擅襲尊位?」

  裴冕等奏道:「將士皆關中人,豈不日夜思歸?其所以不憚崎嶇,遠涉沙塞者,亦冀攀龍附鳳,以建尺寸之功耳,若殿下守經而不達權,使人心一朝離散,大勳不可複集矣!願即勉徇眾情,為社稷計。」

  太子猶未許允,箋凡五上,方准所奏。天寶十五載秋七月,太子即位于靈武,是為肅宗皇帝,即改本年為至德元載,遙尊玄宗為上皇天帝。裴冕、杜鴻漸等,俱加官進秩。

  正欲表奏玄宗,恰好玄宗命太子為元帥的詔到了。肅宗那時方知玄宗車駕已駐曄蜀中,隨即遣使齎表入蜀,將即位之事奏聞。玄宗覽表喜道:「吾兒應天順人,吾更何憂?」

  遂下詔:「自今章奏,俱改稱太上皇。軍國重事,行請皇帝旨,仍奏聞朕。俟克復兩京之後,朕不預事矣。」

  又命文部侍郎平章事房管與韋見素、秦國模、秦國楨資玉冊玉璽赴靈武傳位。且諭諸臣不必覆命,即留行在,聽新君任用。

  肅宗涕泣拜領冊寶,供奉於別殿,未敢即受。正是:

  寶位已先即,寶冊然後傳。
  授受原非誤,只差在後先。

  後來宋儒多以肅宗未奉父命,遽自稱尊,謂是乘危篡位,以子叛父。說便這等說,但危急存亡之時,欲維繫人心,不得已而出此。況玄宗屢欲內禪傳位之說,已曾宣之於口。今日肅宗靈武即位之事,只說恪遵前命,理猶可耍篡叛之說,似乎太過。若論他差處,在即位之後,寵嬖張良娣,當軍務倥傯之際,與之博戲取樂,此真可笑耳。正是:

  若能不以位為樂,便是真心幹蠱人。

  然雖如此,即位可也,本年便改元,是真無父矣;若使此時鄴侯李泌早在左右,必不令其至此。後人有詩歎雲:

  靈武遽稱尊,猶日遭多故。本歲即改元,此舉真大錯。
  當時定策者,無能正其誤。念彼李鄴侯,咄哉來何暮?

  閒話少說。且說當日天子西狩,太子北行,那些時為何沒有賊兵來追襲?原來安祿山,不意車駕即出,戒約潼關軍士勿得輕進。賊將崔乾佑頓兵觀望,及軍駕已出數日之後,祿山聞報,方遣其部將孫孝哲,督兵入京。賊眾既入京城,見左藏充盈,便爭取財寶,日夜縱酒為樂,一面遣人往雒陽報捷,專候祿山到來。因此無暇遣兵追襲,所以車駕得安行入蜀,太子往朔方亦無阻虞,此亦天意也。正是:

  左藏不焚留餌賊,道教今日免追兵。

  祿山至長安,聞馬嵬兵變,殺了楊國忠,又聞楊妃賜死了,韓、虢二夫人被殺,大哭道:「楊國忠是該殺的,卻如何又害我阿環姊妹?我此來正欲與他們歡聚,今已絕望,此恨怎消!」

  又想起其子安慶宗夫婦,被朝廷賜死,一發忿怒。乃命孫孝哲大索在京宗室皇親,無論皇子皇孫,郡主縣主,及駙馬郡馬等國戚,盡行殺戮。

  又命將宗室男婦,被殺者悉刳去其心,以祭安慶宗。祿山親臨設祭,那日於崇仁坊高掛錦帳,排下安慶宗的靈座,行刑劊子聚集眾屍,方待動手剖心。說也奇怪,一霎時天昏地暗,雷電交加,狂風大作。劊子手中的刀,都被狂風刮去,城垛兒上插著。霹靂一聲,把安慶宗的靈位擊得粉碎,錦帳盡被雷火焚燒。祿山大懼,向天叩頭請罪,於是不敢設祭,命將眾屍一一埋葬。正是:

  治亂雖由天意,兇殘大拂天心。
  不意雷霆警戒,這番慘痛難禁。

  看官聽說,前日玄宗出奔時,原要與眾宗室皇親同行的,因楊國忠諫阻而止。今日眾人盡遭屠戮,皆國忠害之也,此賊真死有餘辜矣。正是:

  一言遺大害,萬剮不蔽辜。

  當日眾屍雖免剖心之慘,然幾祿山平日所怨惡之人,都被殺戮,還道:「李太白當日乘醉罵我,今日若在此,定當殺之!」

  又凡楊國忠、高力士所親信的人,也都殺戮。朝官從駕而出者,其家眷在京,亦都被殺。只有秦國模、秦國楨的家眷,俱先期遠避,未遭其害。內侍邊令誠投降,以六宮鎖鑰奉獻祿山,遣人遍搜各宮。

  搜到梅妃江采蘋的宮畔,獲一腐敗女人之屍,便錯認梅妃已死,更不追求。天幸梅妃不曾被賊人搜去,上皇歸後,因得團圓偕老。可笑楊妃子愴惶被難之時,猶懷嫉妒,諫阻天子,不使梅妃同行。那知馬嵬變起,自己的性命倒先斷送了。後人有詩雲:

  自家姊妹要同行,天子嬪妃反教棄。
  馬嵬聚族而殲旃,笑殺當初空妒忌。

  祿山下令,凡在京官員,有不即來投順者,悉皆處死。於是京兆尹崔光遠、故相陳希烈,與刑部尚書張均、太常卿張垍等,俱降於賊。那張均、張垍,乃燕國公張說之子也。張垍又尚帝女甯親公主,身為國戚,世受國恩,名臣後裔,不意敗壞家聲,一至於此!

  父爵燕國公,子事偽燕帝。
  辱沒燕世家,可稱難兄弟。

  祿山以陳希烈、張垍為相,仍以崔光遠為京兆尹,其餘朝士朝授以偽官,其勢甚熾。然賊將俱粗猛貪暴,全無遠略。既克長安,志得意滿,縱酒婪財,無複西出之意。祿山亦心戀范陽與東京,不喜居西京。正是:

  貪殘戀土賊人態,妄竊燕皇聖武名。

  未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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