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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安祿山范陽造反 封常清東京募兵(2)


  且說當日祿山反叛,引兵南下,步騎精銳,煙塵千里。那時海內承平已久,百姓累世不見兵革,猝然聞知范陽兵起,遠近驚駭。河北一路,都是他的一路統屬之地,所過州縣,望風瓦解。地方官員,或有開門出迎的,或有棄城逃走的,或有為他擒戮的,無有一處能拒之者。安祿山以太原留守楊光翔依附楊國忠為同族,欲先殺之。乃一面發動人馬,一面預遣部將何千年、高邈,引二十餘騎,托言獻射生手,乘驛至太原。楊光翽此時尚未知安祿山的反信,只道范陽有使臣經過,出城迎之,卻被劫擄去了,解送祿山軍前殺了。玄宗初聞人言安祿山已反,還疑是怪他的訛傳其事,及聞楊光翩被殺,太原報到,方知安祿山果然反了,大驚大怒。楊妃也驚得目瞪口呆。

  玄宗於是召集在朝諸臣,共議此事。眾論紛紛不一,也有說該剿的,也有說該撫的,惟有楊國忠揚揚得意說道:「此奴久萌反志,臣早已窺其肺腑,故屢讀天聽,陛下乃今日方知臣言之不謬。」

  玄宗道:「番奴負恩背叛,罪不容誅,今彼恃士卒精銳,衝突而前,當何以禦之?」

  國忠回奏說道:「陛下勿憂,今反者只祿山一人而已,其餘將士,都不欲反,特為安祿山所逼耳。朝廷只須遣一旅之師,聲罪致討,不旬日之間,定為傳首京師,何足多慮。」

  玄宗信其言,遂坦然不以為意。正是:

  奸相作惡,乃致外亂。
  大言欺君,以寇為玩。

  卻說安慶宗自發書遺使之後,指望其父入京,相會有日。不想倒就反起來了,一時驚惶無措,只得向袒面縛,詣闕待罪。玄宗憐他是宗室之婿,意欲赦之。楊國忠奏說道:「安祿山久蓄異志,陛下不即誅之,致有今日之叛亂。今慶宗乃叛人之子,法不可貸,豈容複留此逆子以為後患乎?」

  玄宗意猶未決,國忠又奏說道:「安祿山在京城時,蒙聖旨使與臣為親,平日有恩而無怨,乃無端切齒於臣。楊光翽偶與臣同姓,祿山且還怨及於彼,誘而殺之。慶宗為祿山親于,陛下今倒赦而不殺,何以服天下人心乎?」

  玄宗乃准其所奏,傳旨將安慶宗處死。國忠又奏請將其妻子榮義郡主,亦賜自盡。正是:

  未將元惡除,先將逆孽去。
  他年弒父人,只須一慶緒。

  玄宗既誅安慶宗,即下沼布宣安祿山之罪狀,遣將軍陳千里,往河東招募民兵,隨使團練以拒之。其時適有安西節度使封常清,入朝奏事,玄宗問以討賊方略。那封常清乃是封德彝之後裔,是個志大言大之人,看的事體輕忽,便率意奏道:「今因承平已久,世不知兵,武備單弱,所以人多畏賊,望風而靡。然事存順逆,勢有奇變,不必過慮。臣請走馬赴東京,開府庫,發倉廩,召募驍勇,跳馬棰渡河,擊此逆賊,計日取其首級,獻于闕下。」

  玄宗大喜,遂命以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,即日馳赴遞驛,直趕到東京,募兵討賊,聽其便宜行事。

  說話的,自古道:養兵千日,用在一朝。那兵是平時備著用的,如何到變起倉卒,才去募兵。又如何才有變亂,便要募兵起來,難道安祿山有兵,朝廷上到沒有兵麼?看官,你有所不知。原來唐初時,府兵之制甚妙,分天下為十道,置軍府六百三十四,而關內居其半,俱屬諸衛管轄,各有名號,而總名為折衝府。

  凡府兵多寡,其數分上中下三等:一千二百人為上等;一千人為中等;八百人為下等。民自二十歲從軍,至六十歲而免,休息有時,徵調有法。折衝府都設立木契銅魚,上下府照,朝廷若有徵發,下敕書契魚,都督郡府參驗皆合,然後發遣。凡行兵則甲冑衣裝俱自備,國家無養兵之費,罷兵則歸散於野,將帥無握兵之權。其法制最為近古。只因從軍之家,不無雜搖之累,後來漸漸貧困,府兵多逃亡。

  張說在朝時建議,另募精壯為長從宿衛兵,名曰彉騎。於是府兵之制日壞,死亡者有司不復添補,府兵調入宿衛者,本衛官將役使之如奴隸。其守邊者,亦多為邊將虐使,利其死而竟沒其資財,府兵因此盡都逃匿。李林甫當國,奏停折衛府上下魚書,自是折衝府無兵,空設官吏而已。

  到天寶年間,並彉騎之制,亦皆廢壞,其所召募之兵,俱系市井無賴子弟,不習兵事。且當此時承平已久,議者多謂國中之兵,可銷禁約,民間挾持兵器,人家于弟有為武官者,父兄擯棄不具。猛將精兵,多聚於邊塞,而西北尤甚。中國全無武備,所謂一旦有變,無兵可用,其勢不得不出於召募。蓋祖宗之善制,子孫不能修弊補廢,振而起之,輕自更張,以致大壞兵政。乃安祿山所用兵馬,本來眾盛;又因番人部落突厥阿布司為回紇攻破,安祿山誘降其眾,所以他的部下,兵精馬壯,天下莫及。

  閒話少話。且言封常清奉詔募兵,星夜馳至東京,動支倉庫錢糧,出榜召募勇壯。一時應募者如市,旬日之間募到六萬餘人,然皆市井白徒,並非能戰之士。又探聽得安祿山的兵馬強壯,竟是個勁敵,方自海前日不該大言於朝。今已身當重任,無可推委,只得率眾斷河陽橋,以為守禦之備。玄宗又命衛尉卿張介然,為河南節度使,統陳留等十三郡,與封常清互為聲援。

  祿山兵至靈昌,時值天寒。祿山令軍士以長繩連束戰船並雜草木,橫截河流。一夜冰凍堅厚,似浮梁一般,兵馬遂乘此渡河,來陷靈昌郡。賊兵步騎縱橫,莫知其數,所過殘殺。張介然到陳留才數日,安祿山兵眾突至,介然連忙督率民兵,登城守禦。怎奈人不及戰,民心懼怕,天氣又極其苦寒,手足僵冷,不能防守。太守郭訥逕自率眾開城出降,祿山入城,擒獲張介然斬於軍門之下。

  次日,又探馬來報說道:「天子詔諭天下,說安祿山反叛,罪極大惡,其長子安慶宗,在京已經伏誅。文武官員軍民人等,有能斬安祿山之頭來獻者,封以王爵。罪只及安祿山一人而已,其餘附從諸將文武官員兵卒等歸順,俱赦宥一概不問。」

  安祿山聽說其子安慶宗在京被殺,大怒,大哭道:「吾有何罪,而今意殺吾子,是所勢不兩立也!」

  遂縱大兵大殺降人,以泄胸中之忿。正是:

  身親為叛逆,還說吾何罪。
  遷怒殺無辜,罪更增百倍。

  陳留失守,張介然被害之信,報到京師,舉朝震怒。玄宗臨朝,面諭楊國忠與眾官道:「卿等都說安祿山之造反,不足為慮,易於撲滅。今乃奪地爭城,斬將害民,勢甚猖獗,此正勁敵,何可輕視?朕今老矣,豈可貽此患于後人?今當使皇太子監國,朕親自統領六師,躬自帶兵將出征,務要滅此忘恩負義之逆賊!」

  正是:

  天子欲親征,太子將監國。
  奸臣驚破膽,庸臣計無出。

  未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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