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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看瓊花樂盡隋終 殉死節香銷烈見(2)


  狄夫人道:「宵來在夏夫人院裡,望蝶樓上,聽得李夫人與花夫人兩個,一個吹一個唱,始初尚覺笛是笛,歌是歌,聽到後邊,一回兒像盡是歌聲,一回兒像盡是笛聲,真聽得神怕心醉。」

  蕭後道:「這等好勝會,你們再不來摯我。」

  煬帝問道:「他歌的是新詞,是舊曲?」

  夏夫人道:「是沙夫人近日做的一隻北罵玉郎帶上小樓,卻也虧他做得甚好。」

  煬帝喜道:「妃子記得麼?」

  試念與朕聽,看通與不通。」

  夏夫人念道:小院笙歌春晝閑,恰是無人處整翠鬟。樓頭吹徹玉蘭寒,注沈檀。低低語影在秋千,柳絲長易攀,柳絲長易攀,玉鉤手卷珠簾,又東風乍還,又東風乍還。閑思想,朱顏凋換。幸不至,淚珠無限。

  知猶在,玉砌雕闌,知猶在,玉砌雕闌。正月明回首,春事闌珊。一重山,兩重山,想夏景依然,沒亂煞,許多愁,向春江怎挽?」

  煬帝聽了喟然道:「沙妃子竟是個女學士,做得這樣情文兼至。左右快送兩杯酒,與李夫人、花夫人飲了,到橋東得月亭中,聽他妙音。」

  花、李二夫人見聖意如此,料推卻不得,只得吃幹了酒,立起來。李夫人把狄夫人瞅著一眼說道:「都是你這個掐斷人腸子的多嘴不好。」

  便同花夫人下橋轉到得月亭中坐了。那亭又高又敞,在苑中。兩人執像板,吹玉笛,發繞梁之聲,調律呂之和,真個吹得雲斂晴空,唱得風回佩轉。煬帝聽了,不住口讚歎。

  時初七八裡,月光有限。煬帝道:「樹影濃暗,我們何不移席到亭子上去?」

  遂起身同蕭後眾夫人慢慢聽曲而行,剛到亭前,曲已奏終。二夫人看見,忙出亭來。

  煬帝對花、李二夫人道:「音出佳人口,聽之令人魂消,二卿之技可謂雙絕矣!」

  宮人們忙排上宴來。煬帝叫左右快斟上酒來與二位夫人,又對蕭後道:「今日雖被花妖敗興,然此際之賞心樂事,比往日更覺頑得有趣。」

  蕭後道:「賴眾夫人助興得妙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月已沉沒,燈又厭上,如何是好?」

  李夫人微笑道:「此時各帶一枝狄夫人做的螢鳳燈,可以不舉火而有餘光。」

  蕭後忙問道:「螢鳳燈是什麼做的?」

  狄夫人道:「這是頑意兒,什麼好東西!聽這個嚼咀的,在陛下、娘娘面前亂語,六月債還得快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好不好,快取來賞鑒賞鑒。」

  狄夫人見說,只得對自己宮奴說道:「你到院中去,把減妝內做完的螢鳳燈兒盡數取來。」

  又叫眾宮監把董蟲盡數撲來收在盒內。

  不一時,宮奴捧了一個金絲盒兒呈與狄夫人。狄夫人把一支取起,將鳳舌挑開,捉一二十個螢蟲放入,獻上蕭後。蕭後與煬帝仔細一看,卻是蟬殼做的翅翼,與鳳體相連,頂上五彩繡絨毛羽,鳳冠以珊瑚紮就,口裡銜著一顆明珠,竟似一盞小燈,光映於外,帶在頭上,兩翅不動自遙煬帝與蕭後看了一會,說道:「妃子慧心巧思,可謂出神入化矣!」

  蕭後道:「果然做得巧妙。」

  遞與宮人,插在頂上。尚有七八朵,狄夫人放入螢蟲,分送與眾夫人;夫人中先送過的,也叫人取來戴了,竟如十六盞明燈,光照一席。煬帝拍手大笑道:「奇哉,螢蟲之光今宵大是有功,何不叫人多取些流螢,放入苑中,雖不能如月之明,亦可光分四野。」

  蕭後道:「這也是奇觀。」

  煬帝便傳旨:凡有營人內監,收得一囊螢火者,賞絹一匹。不一時那宮人內監以及百姓人等,收了六七十囊螢。煬帝叫人賞了他們絹匹,就叫他們亭前亭後,山間林間,放將起來。一霎時望去;恍如萬點明星,爛然碧落,光照四圍。煬帝與眾夫人看了,各各鼓掌稱快,傳杯弄盞,直飲到四鼓回宮。

  如今慢提煬帝在宮苑日夜荒淫。卻說宇文化及,是宇文述之子,官拜右屯衛將軍,也是個庸流;兄弟智及,是個凶狡之徒。當煬帝無道時,也只隨波逐浪,混帳過日子。故此東巡西狩,直至遠征高麗,東營西建,丹陽起建宮殿,也不諫一句。

  臨了到盜賊四起,要征伐,徵調卻做不來;要巡幸供饋,看看不給;君臣都坐在江都,任他今日失一縣,明日失一城,今日失一倉,明日失一廩,君也不知,臣也不說,只圖挨一日是一日。及至有報來說李淵反了,要起兵殺入關中,那時隨駕這些臣子,都是沒主意了。先是郎將竇賢,領本部逃回關中。隋主聞知,差兵追斬,這一殺到不好了,在江都要餓死,回關中要殺死,要在死中求生,須要尋出個計策來。

  時虎賁郎將司馬德勘、元禮、直閣裴虔通、內史舍人元敏、虎邪郎將趙行樞、鷹揚郎將孟秉、勳侍楊士覽,共同商議道:「我們一齊都去,自然沒兵來追我們,就追我們,也不怕了。」

  這幾個人,還不過計議逃走,內中宇文智及,曉得此謀,便道:「主上無道,威令尚行,逃去還恐不免。我看天喪隋家,英雄並起;如今已有萬人,不若共行大事,這是帝王之業,大家可以共享富貴。」

  眾人齊聲道:「好。」

  議定以化及為主,司馬德戡先召驍勇首領,說這舉動之意,眾皆允從了。先盜了禦廄中的馬,打點器械,化及又去結連了司空魏氏。這事漸漸喧傳,宮中苑中,都有人知道。

  時杳娘侍宴,奏聞煬帝。煬帝令拆「隋」字,以蔔趨避。杳娘道:「隋乃國號,有耳半掩,中音王字,王不成王,又無之字,定難走脫。」

  又命拆「朕」字。杳娘道:「移左手發筆一豎於右,似淵字。目今李淵起兵,當有稱朕之虞;若直說陛下,此月中亦只八天耳。」

  煬帝怒道:「你命當盡在何日?」命拆「古」字,杳娘道:「命盡在今日。」

  煬帝道:「何以見之?」

  杳娘道:「杳字十八日,更無餘地,今適當其期耳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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