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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恣烝淫賜盒結同心 逞弒逆扶王升御座(1)


  詩曰:

  榮華富貴馬頭塵,怪是癡兒苦認真。
  情染紅顏忘卻父,心膻黃屋不知親。
  仙都夢逐湘雲冷,仁壽冤成鬼火磷。
  一十三年瞬息事,頓教遺笑曆千春。

  世間最壞事,是酒色財氣四種。酒,人笑是酒徒;財,人道是貪夫;只有色與氣,人道是風流節俠,不知個中都有禍機。就如叔寶一時之憤,難道不說是英雄義氣?若想到打死得一個宇文惠及,卻害了婉兒一家;更使殺不出都城,不又害了己身?設使身死異鄉,妻母何所依託?這氣爭的甚麼?至於女色,一時興起,不顧名分,中間惹出禍來,難免得一時喪身失位,弄到騎虎之勢,把悖逆之事,都做了遺臭千年,也終不免國破身亡之禍,也只是一著之錯。

  且不說叔寶今歸家之事,再說太子楊廣。他既謀了哥哥楊勇東宮之位,又逼去了一個李淵,還怕得一個母親獨孤娘娘。不料冊立東宮之後,皇后隨即崩了,把平日妝飾的那一段不好奢侈、不近女色的光景,都按捺不住。況且隋文帝,也虧得獨孤皇后身死,沒人拘束,寵倖了宣華陳夫人、容華蔡夫人,把朝政漸漸丟與太子,所以越得像意了。到仁壽四年,文帝已在六旬之外了,禁不得這兩把斧頭,雖然快樂,畢竟損耗精神;勉強支撐,終是將曉的月光,半晞的露水,那禁得十分熬煉?四月間已成病了。因令楊素營建仁壽宮,卻不在長安大內。在仁壽宮養病,到七月病勢漸重。尚書左僕射楊素,他是勳臣;禮部尚書柳述,他是駙馬,還有黃門侍郎元岩,是近臣。三個人宿閣中。太子廣,宿於大寶寢宮中,常入宮門候安。

  一日清晨入宮,恰好宣華夫人,在那裡調藥與文帝吃。太子看見宣華,慌忙下拜,夫人回避不及,只得答拜。拜罷,夫人依舊將藥調了,拿到龍床邊,奉與文帝不提。卻說太子當初要謀東宮,求宣華在文帝面前幫襯,曾送他金珠寶貝;宣華雖曾收受,但兩邊從未曾見面。到這時同在宮中侍疾,便也不相避忌。又陳夫人舉止風流,態度嫻雅,正是:

  肌如玉琢還輸膩,色似花妖更讓妍。
  語處鶯聲嬌欲滴,行來弱柳影蹁躚。

  況他是金枝玉葉,錦繡叢中生長,說不盡他的風致。太子見了,早已魂消魄散,如何禁得住一腔欲火?立在旁邊,不轉珠的偷眼細看;但在父皇之前,終不敢放肆。

  不期一日又問疾入宮,遠遠望見一麗人,獨自緩步雍容而來,不帶一個宮女。

  太子舉頭一看,卻是陳夫人。他是要更衣出宮,故此不帶一人。太子喜得心花大開,暗想道:「機會在此矣!」

  當時吩咐從人:「且莫隨來!」

  自己尾後,隨入更衣處。那陳夫人看見太子來,吃了一驚道:「太子至此何為?」

  太子笑道:「也來隨便。」

  陳夫人覺太子輕薄,轉身待走,太子一把扯住道:「夫人,我終日在禦榻前與夫人相對,雖是神情飛越,卻似隔著萬水千山。今幸得便,望夫人賜我片刻之間,慰我平生之願。」

  夫人道:「太子,我已托體聖上,名分攸關,豈可如此?」

  太子道:「夫人如何這般認真?人生行樂耳,有甚麼名分不名分。此時真一刻千金之會也。」

  夫人道:「這斷不可。」

  極力推拒,太子如何肯放,笑道:「大凡識時務者,呼為俊傑。夫人不見父皇的光景麼,如何尚自執迷?恐今日不肯做人情,到明日便做人情時,卻遲了。」

  口裡說著,眼睛裡看著,臉兒笑著,將身於只管挨將上來。夫人體弱力微,太子是男人力大,正在不可解脫之時,只聽得宮中一片傳呼道:「聖上宣陳夫人!」

  此時太子知道留他不住。只得放手道:「不敢相強,且待後期。」

  夫人喜得脫身,早已衣衫皆破,神色驚惶;太子只得出宮去了。

  陳夫人稍俟喘息寧定,入宮,知是文帝朦朧睡醒,從他索藥餌,不敢遲延,只得忙忙走進宮來。不期頭上一股金釵,被簾鉤抓下,剛落在一個金盆上,當的一聲響,將文帝驚醒。開眼看時,只見夫人立在禦榻前,有慌張的模樣。文帝問道:「你為何這等驚慌?」

  夫人著了忙,一時答應不出,只得低了頭去拾金釵。文帝又問道:「朕問你為何不答應?」

  夫人沒奈何,只得亂應道:「沒,沒有驚慌。」

  文帝見夫人光景奇怪,仔細一看,只見夫人滿臉上的紅暈,尚自未消,鼻中有噓噓喘息,又且鬢松發亂,大有可疑,便驚問:「你為何這般光景?」

  夫人道:「我沒,沒有什麼光景。」

  文帝道:「我看你舉止異常,必有隱昧之事,若不直言,當賜爾死。」

  夫人見文帝大怒,只得跪下說道:「太子無禮。」

  文帝聽了這句,不覺怒氣填胸,把手在禦榻上敲了兩下道:「畜生何足付大事?獨孤誤我!獨孤誤我!快宣柳述與元岩到宮來。」

  太子也怕這事有些決撒,也自在宮門首竊聽。聽得叫宣柳述、元岩,不宣楊素,知道光景不妥,急奔來尋張衡、宇文述一干,計議這一件事。一班從龍之臣,都聚在一處。見太子來得慌忙,眾臣問起緣故,宇文述道:「這好事也只在早晚間了,只這事甚急。只是柳述這廝,他倚著尚了蘭陵公主,他是一個重臣,與臣等不相下,斷不肯為太子周旋,如何是好?」

  張衡道:「如今只有一條急計,不是太子,就是聖上。」

  正說時,只見楊素慌張走來道:「殿下不知怎麼忤了聖上?如今聖上叫柳、元兩臣進宮,叫作速撰敕,召前日廢的太子,只待敕完,用寶齎往長安。他若來時,我們都是仇家,如何是好?」

  太子道:「張庶子已定了一計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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