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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卜周易管輅知機 討漢賊五臣死節(1)


  卻說當日曹操,見黑風中群屍皆起,驚倒於地。須臾風定,群屍皆不見。左右扶操回宮,驚而成疾。後人有詩贊左慈曰:

  飛步淩雲遍九州,獨憑遁甲自邀遊。
  等閒施設神仙術,點悟曹瞞不轉頭。

  曹操染病,服藥無愈。適太史丞許芝,自許昌來見操。操令芝卜易。芝曰:「大王曾聞神卜管輅否?」

  操曰:「頗聞其名,未知其術。汝可詳言之。」

  芝曰:「管輅字公明,平原人也。容貌粗醜,好酒疏狂。其父曾為琅琊即丘長。輅自幼便喜仰視星辰,夜不肯寐。父母不能禁止。常雲:『家雞野鵠,尚自知時,何況為人在世乎?』與鄰兒共戲,輒畫地為天文,分佈日月星辰。及稍長,即深明周易,仰觀風角,數學通神,兼善相術。琅琊太守單子春聞其名,召輅相見。時有坐客百餘人,皆能言之士。輅謂子春曰:『輅年少膽氣未堅,先請美酒三升,飲而後言。』子春奇之,遂與酒三升。飲畢,輅問子春:『今欲與輅為對者,若府君四座之士耶?』子春曰:『吾自與卿旗鼓相當。』於是與輅講論易理。輅亹亹而談,言言精奧。子春反復辯難,輅對答如流。

  「從曉至暮,酒食不行。子春及眾賓客,無不嘆服。於是天下號為『神童』。後有居民郭恩者,兄弟三人,皆得躄疾,請輅蔔之。輅曰:『卦中有君家本墓中女鬼,非君伯母即叔母也。昔饑荒之年,謀數升米之利,推之落井,以大石壓破其頭,孤魂痛苦,自訴於天,故君兄弟有此報。不可禳也。』郭恩等涕泣伏罪。安平太守王基,知輅神蔔,延輅至家。適信都令妻,常患頭風;其子又患心痛;因請輅蔔之。輅曰:『此堂之西角有二死屍,一男持矛,一男持弓箭。頭在壁內,腳在壁外。持矛者主刺頭,故頭痛;持弓箭者主刺胸腹,故心痛。』乃掘之。入地八尺,果有二棺。一棺中有矛,一棺中有角弓及箭,木俱已朽爛。

  「輅令徙骸骨去城外十裡埋之,妻與子遂無恙。館陶令諸葛原,遷新興太守,輅往送行。客言輅能覆射。諸葛原不信,暗取燕卵、蜂窠、蜘蛛三物,分置三盒之中,令輅蔔之。卦成,各寫四句於盒上。其一曰:『含氣須變,依乎宇堂;雌雄以形,羽翼舒張。此燕卵也。』其二曰:『家室倒懸,門戶眾多;藏精育毒,得秋乃化。此蜂窠也。』其三曰:『觳觫長足,吐絲成羅;尋網求食,利在昏夜。此蜘蛛也。』滿座驚駭。鄉中有老婦失牛,求蔔之。輅判曰:『北溪之濱,七人宰烹;急往追尋,皮肉尚存。』老婦果往尋之,七人於茅舍後煮食,皮肉猶存。婦告本郡太守劉邠,捕七人罪之,因問老婦曰:『汝何以知之?』婦告以管輅之神蔔。

  「劉邠不信,請輅至府,取印囊及山雞毛藏於盒中,令蔔之。輅蔔其一曰:『內方外圓,五色成文;含寶守信,出則有章。此印囊也。』其二曰:『岩岩有鳥,錦體朱衣;羽翼玄黃,鳴不失晨。此山雞毛也。』劉邠大驚,遂待為上賓。一日出郊閑行,見一少年耕于田中,輅立道旁觀之。良久,問曰:『少年高姓貴庚?』答曰:『姓趙,名顏。年十九歲矣。敢問先生為誰?』輅曰:『吾管輅也。吾見汝眉間有死氣,三日內必死。汝貌美,可惜無壽。』趙顏回家,急告其父。父聞之,趕上管輅,哭拜於地曰:『請歸救吾子!』輅曰:『此乃天命也,安可禳乎?』父告曰:『老夫止有此子,望乞垂救!』趙顏亦哭求。

  「輅見其父子情切,乃謂趙顏曰:『汝可備淨酒一瓶,鹿脯一塊,來日齎往南山之中,大樹之下,看磐石上有二人弈棋。一人向南坐,穿白袍,其貌甚惡;一人向北坐,穿紅袍,其貌甚美。汝可乘其弈興濃時,將酒及鹿脯跪進之。待其飲食畢,汝乃哭拜求壽,必得益算矣。但切勿言是吾所教。』老人留輅在家。次日,趙顏攜酒脯杯盤入南山之中。約行五六裡,果有二人于大松樹下磐石上著棋,全然不顧。趙顏跪進酒脯。二人貪著棋,不覺飲酒已盡。

  「趙顏哭拜於地而求壽,二人大驚。穿紅袍者曰:『此必管子之言也。吾二人既受其私,必須憐之。』穿白袍者,乃於身邊取出簿籍檢看,謂趙顏曰:『汝今年十九歲,當死。吾今於「十」字上添一九字,汝壽可至九十九。回見管輅,教再休洩漏天機;不然,必致天譴。』穿紅者出筆添訖,一陣香風過處,二人化作二白鶴,沖天而去。趙顏歸問管輅。輅曰:『穿紅者,南斗也;穿白者,北斗也。』顏曰:『吾聞北斗九星,何止一人?』輅曰:『散而為九,合而為一也。北斗注死,南斗注生。今已添注壽算,子複何憂?』父子拜謝。自此管輅恐泄天機,更不輕為人蔔。此人見在平原,大王欲知休咎,何不召之?」

  操大喜,即差人往平原召輅。輅至,參拜訖,操令蔔之。輅答曰:「此幻術耳,何必為憂?」

  操心安,病乃漸可。操令蔔天下之事。輅蔔曰:「三八縱橫,黃豬遇虎;定軍之南,傷折一股。」

  又令卜傳祚修短之數。輅蔔曰:「獅子宮中,以安神位,王道鼎新,子孫極貴。」

  操問其詳。輅曰:「茫茫天數,不可預知。待後自驗。」

  操欲封輅為太史。輅曰:「命薄相窮,不稱此職,不敢受也。」

  操問其故。答曰:「輅額無主骨,眼無守睛;鼻無樑柱,腳無天根;背無三甲,腹無三壬。只可泰山治鬼,不能治生人也。」

  操曰:「汝相吾若何?」

  輅曰:「位極人臣,又何必相?」

  再三問之,輅但笑而不答。操令輅遍相文武官僚。輅曰:「皆治世之臣也。」

  操問休咎,皆不肯盡言。後人有詩贊管輅曰:

  平明神卜管公明,能算南辰北斗星。
  八卦幽微通鬼竅、六爻玄奧究天庭。
  預知相法應無壽、自覺心源極有靈。
  可惜當年奇異術,後人無複授遺經。

  操令卜東吳、西蜀二處。輅設卦雲:「東吳主亡一大將,西蜀有兵犯界。」

  操不信。忽合淝報來:「東吳陸口守將魯肅身故。」

  操大驚,便差人往漢中探聽消息。不數日,飛報劉玄德遣張飛、馬超兵屯下辦取關。操大怒,便欲自領大兵再入漢中,令管輅蔔之。輅曰:「大王未可妄動。來春許都必有火災。」

  操見輅言累驗,故不敢輕動,留居鄴郡,使曹洪領兵五萬,往助夏侯淵、張郃同守東川;又差夏侯惇領兵三萬,于許都來往巡警,以備不虞;又教長史王必總督御林軍馬。主簿司馬懿曰:「王必嗜酒性寬,恐不堪任此職。」

  操曰:「王必是孤披荊棘曆艱難時相隨之人,忠而且勤,心如鐵石,最足相當。」遂委王必領御林軍馬屯于許都東華門外。

  時有一人姓耿,名紀,字季行,洛陽人也;舊為丞相府掾,後遷侍中少府,與司直韋晃甚厚;見曹操進封王爵,出入用天子車服,心甚不平。時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,耿紀與韋晃密議曰:「操賊奸惡日甚,將來必為篡逆之事。吾等為漢臣,豈可同惡相濟?」

  韋晃曰:「吾有心腹人,姓金,名禕,乃漢相金日磾之後,素有討操之心;更兼與王必甚厚。若得同謀,大事濟矣。」

  耿紀曰:「他既與王必交厚,豈肯與我等同謀乎?」

  韋晃曰:「且往說之,看是如何。」

  於是二人同至金禕宅中。禕接入後堂,坐定。晃曰:「德偉與王長史甚厚,吾三人特來告求。」

  禕曰:「所求何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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