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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三十九回 羊祜病中薦杜預


  吳永安七年,吳主孫休暴病,不能言而死,群臣欲立太子孫𩅦為君。〔𩅦,音彎。〕左典軍萬彧曰:「𩅦幼不能專政,不若取烏程侯孫皓立之。」

  左將軍孫布亦曰:「皓才識明斷,堪為帝王。」

  於是丞相濮陽興入奏朱太后。太后曰:「吾寡婦人耳,安知社稷之事?卿等斟酌立之可也。」

  興遂請皓為君。皓字元宗,大帝孫權太子孫和之子也。當年七月即皇帝位,改元為元興元年,封太子孫留為豫章王,加丁奉左右大司馬。次年改為甘露元年;皓兇暴日盛,酷溺酒色,大小失望。張布諫之,皓斬首;濮陽興亦諫,皓殺之。立陸凱、萬彧為左右丞相,又改元為寶鼎元年,造昭明宮,大興土木。文武入山伐木,費用無度。又改元建衡元年。三年後又改鳳凰元年。丞相萬彧、將軍留平、〔姓留,名平。〕大司農樓玄,見皓無道,三人苦諫,皆被殺之。前後十餘年,殺忠臣四十余人。皓出入,常帶鐵騎五萬。群臣恐怖,莫敢奈何。

  卻說晉帝司馬炎恢弘大度,容納直言;明達善謀,能斷大事。時咸寧二年冬十月也,征而大將軍羊祜上表請兵伐吳。炎觀表曰:

  先帝西平巴蜀,南和吳會,庶幾海內得以休息。而吳複背信,使邊事更興。夫期運雖天所授,其功必因人而成,不一大舉掃滅,則兵役無時得息也。蜀平之時,天下皆謂吳當並亡,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。夫謀之雖多,決之欲獨。凡以險阻得全者,謂勢均力敵耳;若輕重不齊,強弱異勢,雖有險,不可保也。蜀之為國,非不險也,皆雲:「一夫荷載,萬夫莫當。」

  進兵之日,曾無藩籬之限,乘勝席捲,徑至成都,漢中諸城,皆烏棲而不敢出。非無戰心,誠力不以相抗也。及劉禪請降,諸營堡索然俱散。今江、淮之間雖險,不如劍閣;孫皓之暴,過於劉禪;吳人之困,甚于巴蜀。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,不于此際平壹四海,而更阻兵相守,使天下困於征戍,經歷盛衰,不可長久也。

  今若引梁、益之兵水陸並下,荊州之眾進臨江陵,平南豫州,直指夏口,徐、楊、青、兗並會秣陵,以一隅之吳,當天下之眾,勢分形散,所備皆急。巴、漢奇兵出其空虛,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,雖有智者,不能為吳謀矣。吳緣江為國,東西數千里,所敵者大,無有寧息。

  孫皓恣情任意,與下多忌,將疑於朝,士困於野,無有保世之計,一定之心。平常之日,猶懷去就;兵臨之際,必有應者:終不能齊力致死,已可知也。其俗急速,不能持久,弓弩戟楯不如中國,惟有水戰是其所便。一入其境,則長江非複所保,還趨城池,去長入短,非我敵也。官軍懸進,人有致死之志;吳人內顧,各有離散之心。如此,軍不逾時,可克必矣。〔懸,音玄。〕

  ***

  司馬炎觀訖大喜,便令班師。賈充、荀勖、馮紞三人皆言未可,炎因此不行。

  至咸寧四年,羊祜入朝,奏辭歸鄉養病。炎問曰:「卿有何安邦之策,以教寡人?」

  祜曰:「暴虐已甚,於今可不戰而克矣。若皓不幸而歿,倘更立賢王,陛下不能得也。」

  炎賜祜坐於側而問曰:「卿何以知之?」

  祜曰:「孫皓若亡,群臣更立一人為君,施恩布德,深得民心,據長江之阻,陛下雖有百萬之眾,安可窺乎?」

  炎大悟曰:「卿可提兵一伐,若何?」

  祜曰:「臣年邁多病,不堪領此職。陛下選智勇之士,可也。」

  炎起身稱謝。祜辭炎出內,炎命祜乘王輦歸家。是年十一月,羊祜病危,晉帝司馬炎車駕幸祜家問安。炎至臥榻前,祜下淚曰:「臣萬死不能報陛下也!」

  炎亦泣曰:「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吳之策。今日誰可繼卿之志?」

  祜曰:「臣凡薦人于陛下,便將奏稿焚之,只恐人知也。」

  炎曰:「舉善薦賢,乃美事也。卿何不令人知耶?」

  祜曰:「拜官公朝,謝恩私門,臣所不取也。」

  炎歎曰:「此正直大臣也。」

  祜含淚告曰:「臣死矣,不敢不盡愚誠。右將軍杜預,堪可重任;若欲伐吳,須當用之。」

  言訖而亡。司馬炎放聲大哭,上輦而回宮中。文武多官,無不流淚。後人引管、鮑故事,有詩贊曰:

  羊祜病中推杜預,叔牙囚內薦夷吾。
  古來四海英雄輩,是個男兒識丈夫。

  司馬炎垂淚終日,敕葬高阜,贈太傅、巨平侯。即日拜社預為鎮南大將軍,都督荊州事。南州百姓聞羊祜身死,罷市而哭。江南守邊吳將,亦皆舉哀。襄陽人思祜存日,常游於峴山,遂建廟立碑,四時祭之。往來人觀其碑文者,無不流涕,故稱為「墮淚碑」。後胡曾先生有詩歎曰:

  曉日登臨感晉臣,古碑零落峴山春。
  松間殘露頻頻滴,恰似當初墮淚人。

  咸寧五年冬十一月、晉帝降詔,分道伐吳。鎮南大將軍杜預為大都督,引兵十萬,出江陵;鎮東大將軍、琅琊王司馬伷〔音宙〕,出塗中;安東大將軍王渾,出江西;建威將軍王戎,出武昌;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:各引兵五萬,皆聽預調遣。又遣龍驤將軍王濬、廣武將軍唐彬,浮江東下:水陸兵二十余萬,戰船數萬隻。又令賈充為大都督,假黃鉞,以冠軍將軍楊濟副之,出屯襄陽,節制諸路人馬。充奏曰:「臣年耄衰老,不堪元帥之任。」

  炎曰:「卿若不行,朕當自出。」

  充不得已,辭帝而行。

  卻說吳主孫結荒淫無度,凡飲宴,必令群臣大醉;卻立黃門郎十人糾彈,若有過失者,或剝其面皮,或鑿其眼睛,因此中外大怨。忽邊庭奏報:「晉兵大勢,水陸並進。」

  皓大驚,急召丞相張悌、司徒何植、司空滕循,計議退兵之策。悌奏曰:「可令車騎將軍伍延為都督,進兵江陵,迎敵杜預;驃騎將軍孫歆,進兵拒夏口等處軍馬。臣敢為軍師,領左將軍沈瑩、右將軍諸葛靚,引兵十萬,出屯牛渚,接應諸路軍馬。」

  皓從之,遂令張悌引兵出城去了。皓退入後宮,有幸臣中常侍岑昏問其故,皓曰:「晉兵大至,諸路已有兵迎之。奈王濬率兵數萬,戰船無量,順流而下,其鋒甚銳,朕因此憂也。」

  昏曰:「臣有一計,令王濬之船,盡為粉碎。」

  皓大喜,遂求其計。未知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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