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三國志通俗演義 | 上頁 下頁
第一百五十八回 漢中王怒殺劉封


  卻說孟達問申耽曰:「當用何策,以避其禍?」

  耽曰:「吾弟兄亦欲投魏,立心久矣。公可作一表,辭了漢中王,投魏王曹丕,丕必重用。續後,吾二人亦去降也。」

  達猛然省悟,即寫表一通,付與來使;當晚引五十餘騎,投魏去了。劉封聽知,急追不上,自回守上庸。使命持表回成都,來奏漢中王,呈上表章,細言孟達投魏之事。玄德大怒,覽其表曰:

  臣達伏惟殿下將建伊、呂之業,追桓、文之功,大事草創,假勢吳、楚,是以有為之士深睹歸趣。臣委質以來,愆戾山積;臣猶在知,況於君乎!今王朝以興,英俊鱗集,臣內無輔佐之器,外無將領之才,列次功臣,誠自愧也。臣聞範蠡識微,浮於五湖;舅犯謝罪,逡巡於河上。夫際會之間,請命乞身,何則?欲潔去就之分也。況臣卑鄙,無元功巨勳,自系于時,竊慕前賢,早思遠恥。昔申生至孝,見疑於親;子胥至忠,見誅於君;蒙恬拓境,而被大刑;樂毅破齊,而遭讒佞。臣每讀其書,未嘗不慷慨流涕,而親當其事,益已傷絕。何者?荊州覆敗,大臣失節,百無一還。惟臣尋事,自致房陵、上庸,而複乞身,自放於外。伏想殿下,聖恩感悟,湣臣之心,悼臣之舉。臣誠小人,不能始終,知而為之,敢謂非罪!臣每聞「交絕無惡聲,去臣無怨辭」。臣過奉教于君子,願君王勉之。臣不勝惶恐之至。

  玄德看畢,大怒曰:「匹夫叛吾,安敢以文辭相戲耶!」

  遂與孔明曰:「汝即起兵擒此背國賊來!」

  孔明曰:「未可。但就遣劉封進兵,令二虎相並。劉封或有功,或敗跡,必歸成都,就而除之,可絕兩害。」

  玄德從之,遂遣使到綿竹,入見劉封。封領父命,奮然率兵來擒孟達不題。

  且說曹丕聚眾文武議事,忽近臣奏曰:「蜀孟達來降。」

  丕召入問曰:「汝此來,莫非詐降乎?」

  達曰:「臣為不救關公之危,漢中王欲殺臣,因此歸降,別無他意。」

  曹丕尚未准信,忽報劉封引五萬兵來取襄陽,單搦孟達廝殺。丕曰:「汝既是真心,可去襄陽取劉封首級前來,孤方准信。」

  達曰:「臣以利害說之,不必動兵,令劉封亦來降也。」

  丕大喜,遂加孟達為散騎常侍、建武將軍、平陽亭侯,領新城太守,去守襄陽、樊城。原來夏侯尚、徐晃預先在此,一同收取上庸諸郡。孟達到了襄陽,與二將禮畢,探得劉封離城五十裡下寨。達即修書一封,遣舌辯之士齎赴蜀寨,入見劉封。封拆開視之。書曰:

  達致書于副軍將軍麾下:

  伏聞古之人有言:「疏不間親,新不加舊。」此謂上明下直,讒慝不行也。若乃權君譎主,賢父慈親,猶有忠臣蹈功以罹禍,孝子抱仁以陷難,種、商、白起、孝己、伯奇,皆其類也。其所以然,非骨肉好離,親親樂患也。或有恩移愛易,亦有讒間其間,雖忠臣不能移之於君,孝子不能變之于父者也。勢利所加,改親為仇,況非親親乎?故申生、衛伋、禦寇、楚建稟受形之氣,當嗣立之正,而猶如此。

  今足下與漢中王,道路之人耳,親非骨血而據勢權,義非君臣而處上位,征則有偏任之威,居則有副軍之號,遠近相聞也。自立阿斗為太子以來,有識之人相為寒心。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,必為太伯;衛伋聽其弟之謀,無彰父之譏也。且小白出奔,入而為霸;重耳逾垣,足以克復。自古有之,非獨今也。夫智貴免禍,明尚夙達,僕察漢中王慮定於內,疑生於外矣。慮定則心固,疑生則心懼,亂禍之興作,未曾不由廢立之間也。私怨人情,不能不見,恐左右必有以間于漢中王矣。然則疑成怨聞,其發若踐機耳。

  今足下在遠,尚可假息一時;若大軍遂進,足下失據而還,竊相為危之。昔微子去殷,智果別族,違難背禍,猶皆如斯。今足下棄父母而為人後,非禮也;知禍將至而留之,非智也;見正不從而疑之,非義也。自號為大丈夫,為此三者,何所貴乎?以足下之才,棄身來東,繼嗣羅侯,不為背親也;北面事君,以正綱紀,非為棄舊也;怒不致亂,以免危亡,非為徒行也。加陛下新受禪命,虛心側席,以德懷遠,若足下翻然內向,非但與僕為倫,受三百戶封,繼統羅國而已,當更剖符大邦,為始封之君。陛下大軍,金鼓以震,當轉都宛、鄧;若二敵不平,君無還期。足下因宜此時,早定良計。《易》有「利見大人」,《詩》有「自求多福」矣。足下勉之,無使狐突閉門不出,宜早決焉。

  達再拜,年月日書。

  ***

  劉封看畢,大怒曰:「此賊誤吾叔侄之義,又間吾父子之親,使吾為不忠不孝之人也!」

  遂扯了書,斬其使。

  次日,引軍前來搦戰。孟達知得扯書斬使,勃然大怒,亦領軍出迎。兩陣對圓,封立馬於門旗下,以刀指達而罵曰:「背國反賊,安敢陣前使間諜之計也!」

  孟達亦罵曰:「汝死已臨頭上,自執迷不省,與禽獸何異耶?」

  封大怒,拍馬輪刀,直奔孟達。戰不三合,達大敗而走,封乘勢追殺二十餘裡。忽然一聲喊處,伏兵盡起,左邊一軍沖出,為首大將乃夏侯尚;右邊一軍沖出,為首大將乃徐晃也。三軍夾攻,封大敗而走,連夜奔回上庸,背後魏兵不分星夜趕來。及至劉封到城下叫門時,城上亂箭射下,申耽在敵樓上叫曰:「吾已降了魏也!」

  封大怒,欲要攻城,背後夏侯尚、孟達兩軍殺來。封立腳不住,只得奔房陵而來,見城上盡插魏旗,申儀在敵樓上將旗一颭,城後一彪軍出,旗上書「右將軍徐晃」。封抵敵不住,慌奔西川而走。晃乘勢追殺。

  劉封部下只落百餘騎,到了成都,入見漢中王,哭拜於地,細奏前事。玄德怒曰:「辱子!有何面目敢見吾也?」

  封對曰:「叔父之難,非逆兒不救,乃孟達之阻也。」

  玄德轉怒曰:「汝須食人食、穿人衣,非土木之人,安可聽讒賊所阻也!」

  封泣而告曰:「一時被伊以利害說之,致獲大罪。」

  玄德猶豫未決。忽孔明入,玄德問曰:「辱子如此,何法治之?」

  孔明附耳低言曰:「此子極其剛強,今日不除,後必生禍於子孫耳。」

  玄德遂令左右推出斬之,又問隨封將士。眾皆將孟達說封之事,及劉封扯書斬使之事,一一奏稱;又將扯毀的書信,呈與玄德。玄德看畢,急回心曰:「吾兒雖然剛強,有此忠義之心也,凜然可愛。」

  便叫留人之時,早已斬訖,獻首級於階前。玄德慟哭曰:「孤一時造次,廢股肱矣!」

  孔明曰:「若欲嗣主久遠之計,殺之何足惜也。作事業者,豈可生兒女之情耶!」

  玄德曰:「縱使他日殺孤之子,孤不忍今日廢忠義之人也。」

  文武聞之,無不下淚。武士奏曰:「劉封臨死,但雲『悔不聽孟子度之言,果有此危矣』!」

  玄德泣曰:「吾兒至九泉之下,必痛恨於孤矣。」

  漢中王因思想關公,更惜劉封,致染成病,不能興兵報仇雪恨。時建安二十五年,改延康元年,夏六月也。

  卻說魏王曹丕自即王位,將文武官僚盡皆升賞,遂統甲兵三十萬,南巡沛國譙縣,大饗先塋。鄉中父老,揚塵遮道,奉觴進酒,效漢高祖還沛之意。是年七月內,聞大將軍夏侯惇病危,丕即還鄴郡。時惇已卒,丕掛孝送殯於東門外,以厚禮葬之。

  八月間,報稱石邑縣鳳凰來儀,臨淄城麒麟出現,黃龍現於鄴郡。丕手下百官商議曰:「今上天垂象,乃魏當代漢也。可安排受禪之禮,令漢帝將天下讓與魏王。」

  時有侍中劉廙,字恭嗣,乃南陽安眾人也;侍中辛毗,字佐治,乃潁川陽翟人也;侍中劉曄,字子暘,乃淮南成德人也:尚書令桓階,字伯緒,乃長沙臨湘人也;尚書令陳矯,字季弼,乃廣陵東陽人也;尚書令陳群,字長文,乃潁川許昌人也,這一班文武官僚,四十余人,皆來見太尉賈詡、相國華歆、御史大夫王朗,共言此事。賈詡笑曰:「公等所見,正合吾機。」

  當日,華歆引文武多官來奏漢獻帝,禪位與魏王曹丕。未知如何?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