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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八回 關雲長水淹七軍


  卻說龐德射中關公左臂,關平救回。德隨後趕來,忽聽得本營鑼聲大震。德恐後軍有失,急勒回馬來。乃是于禁見龐德取勝,恐德成了大功,滅禁威風,卻鳴金收軍。龐德急回營問之,於禁曰:「魏王有戒旨,關公智恿雙全。他雖中將軍一箭,我恐有詐,故鳴金收軍。」

  德曰:「若不收軍,吾已斬了此人也。」

  禁曰:「『緊行無好步』,當緩圖之。」

  德不識於禁之意,懊悔不已,收軍下寨。

  卻說關公歸寨,拔了箭,幸得射不深,用金瘡藥敷之。關公痛恨龐德,與眾將曰:「誓報一箭之仇!」

  眾將曰:「未可輕敵,且將息片時。」

  次日,人報龐德引軍搦戰,關公就要出戰,眾將苦苦勸住。龐德令小軍毀罵。關平全然不理,自把住隘口,多撥人馬當住小路;又傳令:「凡敵軍罵戰,眾將休報知父親。」

  龐德領兵搦戰十餘日,見無人出迎,請於禁商議。德曰:「眼見此人箭瘡舉發,不能動止;搦戰不出,如何成功?不若統七軍一擁殺入寨中,可解樊城之圍。」

  禁恐龐德成功,只把魏王戒旨相推,不肯動兵。龐德累要動兵,於禁不允。後移七軍轉過山口,離樊城北十裡,依山下寨。禁領兵截斷大路,令德屯兵于穀後,使德不能進兵成功。

  卻說關平見父箭瘡已合,甚是喜悅。忽聽得於禁移七軍于樊城之北十裡下寨,未知其謀,即報與父。關公遂上馬,引十數騎上高阜處望之,見樊城城上旗號不整,軍士慌亂;又見城北十裡,山谷之內屯軍;襄江、白河水勢甚急。公看畢地勢,卻喚鄉導官問曰:「樊城北十裡山谷,是何地名?」

  答曰:「罾口川也。」

  關公大喜曰:「於禁被吾擒矣!」

  將士問曰:「君侯何以知之?」

  關公曰:「『魚』入『罾口』,豈得走乎?」

  諸將未信。公回本寨,時值八月秋天,驟雨數日,公令人預備船筏,收拾水具。關平問曰:「陸地相持,而用水具何也?」

  公曰:「非汝所知也。兵法雲必勝有五;一曰『度』,二曰『量』,三曰『數』,四曰『稱』,五曰『勝』。『度』者,度地之遠近、險易、廣狹之形,而安營佈陣也;『量』者,酌量彼我之強弱也;『數』者,知用機變之數也;『稱』者,稱較彼我之勝負也;『勝』者,謂知此乃必勝之道也。今於禁率七軍,當屯于廣易之地,而卻聚於罾口川險狹之處。方今秋雨連綿,數日襄江之水必然泛漲,吾已差人堰住各處水口。吾待水發時,乘高就船,放水一淹,則樊城、罾口之兵,皆為魚鱉矣。」

  關平再拜曰:「父親神機妙算,辱子豈能知也。」

  卻說魏軍屯於罾口川,連日大雨不止,有督將成何,〔魏將也,姓成,名何。〕來見於禁曰:「今大軍屯於川口,地勢甚低,雖有土山,離營稍遠。目今秋雨連綿,軍士艱辛。近有人報說荊州兵移于高阜處,又于漢水口預備船筏;倘江水泛漲,將軍安能逃乎?」

  禁大喝曰:「匹夫惑吾軍心耶?再有出此言者斬之!」

  成何羞慚而退,卻來見龐德,具言此事。德曰:「汝所見者,是也。于將軍不肯移兵,吾自移兵屯於他處。」

  成何曰:「明日可作一區處。」

  是夜,風雨大作。龐德坐於帳上,只聽得萬馬爭奔,征鼙震地。德大驚,急出帳上馬看時,四面八方,大水驟至;七軍亂竄,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。于禁、龐德與諸將各登小山避水。山腳漂流,莫不喪命,平地水深丈餘。比及平明,關公及眾將皆搖旗鼓噪,乘大舡而來。于禁見四下無路,左右止有五六十人,料不能逃,口稱「願降」。關公令盡去衣甲,拘收入舡,然後來收龐德並董衡、董超、成何。其五百人尚無百十,立在堤上。龐德全無懼怯,奮然前來接戰。關公將船四面圍定,令軍一齊放箭,射死魏兵大半。董衡、董超見勢已危急,乃告龐德曰:「軍士折傷大半,四下無路,不如投降,以免其禍。」

  龐德大怒曰:「吾受魏王恩厚,豈可屈節於人!」

  言訖,親斬衡、超,乃厲聲而言曰:「再說降者斬!」

  即拈弓搭箭,望關公舡上射之,數個軍士中箭而死。自平明戰至日中,勇力倍增。關公催四面急攻,矢石如雨。德令軍士用短兵戰之。德回顧成何曰:「吾聞『將不怯死以苟免,壯士不毀節而求生』。今日乃我死之日也。汝可努力死戰!」

  成何依令,向前死戰,被關公一箭射落水中。眾軍皆降,止有龐德一人力戰。正遇荊州數百軍,駕小舟近堤來捉龐德。德提短刀,飛身一躍,早上小舡,立殺數人;被降軍五百人皆上舡,忙使短棹,欲奔樊城來。上流頭一將撐一大舡而至,將小舡撞翻,龐德並軍士盡落于水中。舡上那員將跳入水中,生擒龐德上舡。軍士沉水而死。眾視之,擒龐德者,乃關公手將周倉也。倉素知水性,又在荊州住了數年,愈加慣熟;又兼力大,因此擒了龐德。於禁所領七軍,皆死于水中。其會水者亦無去路,其投降者不下萬餘。後史官有詩曰:

  夜半征鼙響震天,襄樊平地做深淵。
  怪風怒撥漢江水,巨浪齊吞罾口川。
  八月霖霪飛黑雨,七軍偃仰喪黃泉。
  關公神策誰能及?華夏威名萬古傳。

  又詩曰:

  開疆施妙略,決水運良謀。
  功蓋三分國,英雄敵萬夫。
  孫權應喪膽,曹操欲遷都。
  華夏威風震,聲名絕代無。

  卻說關公將七軍淹死大半,降者萬餘,擒了首將,回到高阜去處,升帳而坐。群刀手押過於禁來。禁拜伏於地,乞哀請命。關公曰:「汝怎敢抗吾?」

  禁曰:「上命差遣,身不由己。望君侯憐憫,誓以死報。」

  公綽髯笑曰:「吾殺汝,猶狗彘耳,枉汙刀斧也!」

  令人解赴荊州大牢內監候:「待吾回,別作區處。」

  發落去訖。〔於禁後來轉在東吳。吳還魏,魏文帝將於禁一事繪于魏武帝廟內,卻令禁往拜之。禁見壁上畫關公坐於帳上,禁拜伏于地,龐德立而不跪。禁大慚,因此服毒而死。〕於禁後來賺在東吳。吳還魏,魏文帝將於禁一事繪于魏武帝廟內,卻令禁往拜之。禁見壁上畫關公坐於帳上,禁拜伏于地,龐德立而不跪。禁大慚,因此服毒而死。關公又令押過龐德來。龐德睜眉怒目,立而不跪。關公曰:「汝兄見在漢中,故主馬超亦事吾兄為將。吾欲招汝為將佐,何不早降,卻被吾擒之?」

  德大罵曰:「豎子!何謂降也?吾魏王有帶甲百萬,威震天下。劉備乃庸才耳,吾豈肯降汝!甯死于刀下,安降無名之將耶!」

  罵不絕口。公大怒,喝令刀斧手推出斬之。德舒頸受刑。公憐而葬之。有詩贊曰:

  威武不能屈,節操不能改。
  生當立金鑾,死尚披鐵鎧。
  烈烈大丈夫,垂名昭千載。
  南安龐令明,日月競光彩。

  卻說樊城周圍,白浪滔天,水勢益盛,城垣漸漸浸塌,男女擔土搬磚,填塞不住。曹仁諸將,無不喪膽,慌忙來告曹仁曰:「今日之危,非力可及。趁著關公軍圍未合,可乘舟夜走。雖然失城,尚可全身。」

  仁從其言,欲備舡只要走。一人慌來諫曰:「不可!不可!」

  眾視之,乃山陽昌邑人也,姓滿,名寵,字伯甯。仁曰:「城將破矣,安能久守乎?」

  寵曰:「山水驟至,豈有長存?不旬日自退矣。關公雖來攻城,已譴別將在郟下〔今河南郟縣是也〕。自許以南,百姓擾擾。關公所以不敢輕進,乃慮吾軍襲其後也。今若棄城而去,黃河以南,非國家之有矣。願將軍耐守此城,以為國家之保障。」

  仁拱手稱謝曰:「非伯甯之教,則誤大事也。」

  遂騎白馬上城,聚眾將而發誓曰:「吾受國家厚恩,委守此城,但有言棄城而去者,白馬為例!」

  言訖,斬白馬于水中。諸將皆曰:「願以死據守!」

  仁大喜,就城上設弓弩數百,軍士晝夜防護,不敢怠意。老幼居民,擔土石填塞城垣。旬日之內,水勢果退。

  關公自擒於禁等,威震天下,無不驚駭。忽子關興前來寨內省親。公就令興齎諸官立功文書,赴成都去見漢中王,各求升遷。興拜辭了父親,徑投成都去訖。

  卻說關公分兵一半,直抵郟下。公自領兵四面攻打樊城。當日關公自到北門,立馬揚鞭,指而問曰:「汝等鼠輩,不來早降,更待何時?如打破城池,寸草不留!」

  正言間,曹仁在敵樓上,見關公在麾蓋之下,身上止披掩心甲,斜袒綠袍,旁若無人,欲催士卒打城。仁急招五百弓弩手,望麾蓋一齊射之。公急勒回馬時,右臂上中一弩箭,翻身落馬。未知性命如何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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