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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六〇回 禹會諸侯戮防風氏 啟為天子滅有扈國(2)


  且說那個夏禹是真個死了嗎?不是的。他是屍解。那日夏禹起來沐浴更衣之後,與帝女種種都預備好,到得夜間,更深人靜,只見天上降下兩條龍來,龍上跨著一個人,亦降下來,向夏禹說道:「某姓范,名成光,是上帝遣來迎接大禹的。上帝因大禹功德圓滿,就此請和某同去吧。」

  這時夏禹所住的院內頓覺光明洞達,如同白晝。夏禹與帝女遂跨上龍背,范成光別跨一龍,相將騰空而起。

  夏禹心中一想,以為必定是直上天門了。哪知不然,兩龍直向南行,到得一座山上降下。那地方形勢甚熟,仿佛是個南海附近之地。夏禹大疑,便問范成光道:「為什麼到此地來?」

  范成光道:「上帝吩咐如此,說大禹對於塵世還有一件俗務未了,故必須到此一行。」

  夏禹便問:「是何俗務?」

  范成光道:「某亦不知。」

  夏禹更疑,然亦無可如何,只得與帝女降下龍來,各處散步。

  湊巧有兩個人從身畔走過,那兩人看見了夏禹,似乎頗為詫異,很很的注視了一下,然後兩個人低頭並肩的走了過去,一路竊竊促促,不知作何說話。又不時回轉頭來望望,目露凶光,驀地間都拔出利刃,轉身飛奔,齊向夏禹撲來,口中並大叫道:「文命小子,不要逃!我們今朝要報仇了,斬你千刀,方泄我恨!」

  說時遲,那時快,離夏禹已不到颶尺。夏禹此時已是屍解之仙,到也不慌不逃。陡然一陣大風,無數霹靂,兩條龍升在空中,如電一般的搶過來,將兩個人一爪抓住,兩人頓然不能動。

  夏禹便問他們道:「我向日與汝等有何仇怨?汝等乃如此恨我?」

  兩人道:「汝是文命嗎?是現在的夏王嗎?」

  夏禹應道:「是。」

  二人聽了,益發切齒道:「你這個無道之君,以武力魔術殺我的君主防風氏,我們立志要替君主報仇。今朝巧巧遇著你,又毒龍助你為虐,實在可惡之極。你趕快殺死我們罷!你不殺死我們,你小心,總有一日要死在我們手裡。」

  夏禹聽了,就說道:「原來汝等是防風氏的臣子,那日高叫報仇的就是汝等了。臣各為其主,汝等能為君主誓死報仇,真是忠臣,寡人不但不忍殺汝等,且甚敬佩汝等。以後寡人亦將上升於天,決不會再給汝等遇見,不畏汝等之復仇,汝等可好好的歸去!」

  說罷,向兩龍舉手示意,兩龍將爪一放,防風氏二臣頓時恢復了自由,呆立了半晌,眼看見夏禹和一個女子跨上龍背,一個人另跨一條龍,都要飛去,知道此仇今生已不能報,便大叫道:「君父之仇不共戴天!你死則我活,你活則我死。如今你既然活著而去,我們寧可死了,做厲鬼來殺你。」

  說罷,拿起利刃,各向自己的當胸一刺,鮮血直冒,頓然倒在地上死了。

  我國千古忠臣,當以這兩個人為開始。夏禹這時在龍背之上看到他們如此情形,不禁且敬且惜,不免從龍背上再降下來一看,說道:「可惜不想他們竟都會得自殺的!」

  范成光道:「假使要他們復活轉來,亦甚容易。」

  夏禹道:「用什麼方法呢?」

  范成光道:「大禹且在此稍等,容某去去就來。」

  說罷,駕著一條龍向西而去。少頃即轉來,手中拿了一把草,給夏禹看道:「這是不死之草,出在鬼方,煎了湯灌下去,人雖已死,可以復活。」

  夏禹道:「那麼從速灌吧。」

  帝女道:「他們是不願和你共戴天日的,萬一灌醒之後,他們見你在此,依舊尋死,豈不是白救了嗎?我看,不如避開為是。」

  夏禹聽了,頗以為然,於是向他處避去。

  這裡范成光將不死草煎好,給二人灌下。不到多時,果然復活。不過胸前一洞,已直透腹背,與穿胸國人相似了。二人復活之後,范成光細細勸慰他們一番,叫他們不要自殺,跑到海外去,就可以算不同戴天日了。二人頗以為然,後來跑到海外,娶妻生子,後嗣非常蕃衍,漸漸組成一個國家。不過胸前都有一洞,變成種類,便是貫胸國的老祖宗。

  自此之後,夏禹俗務盡了,由范成光禦著二龍,與帝女直上天門,邀遊仙界,不復再出現于人世。我的這部上古神話史也就此告終了。但是神話雖完,事實卻沒有完,就此止住,未免太沒結煞,所以只好再續幾句。

  且說夏禹之子啟,在安邑得到了夏禹的訃音,發喪持服,一切朝廷政事仍歸伯益總攝,自不消細說。到得三年之喪畢,伯益避居於陽城,啟亦避居於禹始封的夏邑,都是仿照堯舜父子的舊例。但是天下諸侯和百姓卻不依照舊例,不到陽城去推戴伯益,都到夏邑來推戴啟,說道:「啟是吾君的兒子,我們應該奉他為君的。」

  這其間有沒有另外的黑幕,不得而知。據戰國時孟夫子的解釋,有兩種理由:一層是伯益之相禹也歷年少,施澤於民未久,及不來舜、禹攝政的年代多,德澤之人人深。二層是啟賢,能敬承繼禹之道,不像那丹朱、商均的不肖。但是兩層理由甚不充足:第一層,伯益佐禹治平水土,曆仕三朝,施澤於民,亦不能算不久。第二層,夏啟並未做官,能不能承繼禹之道,天下諸侯和百姓何從而知之?如說平日已在那裡輔佐政治,與諸侯相交結,那麼就使沒有與伯益爭天下之心,亦不免有爭天下之嫌了。閒話不提。

  且說夏啟自從為諸侯百姓推戴之後,他就在夏邑地方即天子位。他和禹既然是父子相繼,那定都的問題當然不提及。他的第一項政令,就是大享諸侯于鈞台(原注:現在河南省禹縣就是夏邑地方)。那時伯益亦邀來參與。過了幾日,諸侯簇擁著他回到安邑,造了一個台,名叫璿台。又大享諸侯。一年之中,兩次大享諸侯,都是前代所無,究竟還是聯絡手段,還是酬庸大典,就這件事看起來,亦未免使人可疑了。

  哪知夏啟第二次大享諸侯,正在興高采烈之際,忽然外面遞到一道檄文,夏啟一看,原來是有扈國所發的。檄文之意,大致說堯舜以來,都是傳賢,現在先王禹早經薦伯益于天。而啟竟敢私結黨羽,煽亂諸侯,攘奪天下,既違列聖官天下之心,又乖先王薦舉伯益之意,不忠不孝,實屬罪大惡極,大家應該群起聲討。下面又盛讚伯益的功德,勸眾諸侯加以推戴等語。

  夏啟胸有成算,並不驚怪,便將那檄文傳示諸侯,並且說道:「寡人本來避居先王舊邑,不敢承此大寶的。承眾諸侯暨百姓殷殷推戴,迫不得已,才敢忝顏承紹大統。自問才德不及費侯益遠甚,有扈國君的話實屬允當。寡人即當就此退居藩服,敬請費侯益統承大寶,以符先王之志。」

  說罷,就離座作欲出之勢。那時眾諸侯既已擁戴在前,此刻又正在饜飫他的盛饌,一時哪裡翻得過來?都站起來挽留道:「決無此事,決無此事。此不過有扈國君一人的理想,臣等都不以為然,請我王萬勿遜避。即如費侯益今日亦在座,他豈肯僭奪我王的大位呢?」

  說著,大家的眼睛都注到伯益身上。伯益此時居於嫌疑之地位,大下不去,亦只能離席,竭力挽留夏啟。一面又竭力自己辭讓,表明心跡。相持了許久,夏啟方才歸座,不再讓了。

  享罷之後,諸侯紛紛歸去。伯益也告了病假,夏啟優加存問,禮貌殷摯,將伯益之次子若木封于徐(原注:現在江蘇省徐州),以示殊異。但是伯益之心終覺不安。次年,就告歸,回到他所封的費國去,不再做宰相了。

  伯益既去,那有扈國亦始終不肯臣服,仿佛與朝廷脫了關係,相持至兩年之久。夏啟屢次遣人前往疏通,有扈國君終置之不理。夏啟深恐日久發生他變,因與杜業等臣下商議起兵征討,而苦於無名。後來想出一個辦法,說有扈氏威侮五行,怠棄三正,將一個空空洞洞無憑無據的罪名加在他身上。然後帶了六師親往征伐,直到有扈國的郊外甘的地方。哪知有扈國人拼命拒戰,六師之眾竟不能抵敵。

  後來夏啟歸去,修治兵甲,經營武備,重複再來,才將有扈國打破。那時有扈國君因氣忿病臥在床上,夏啟率領兵士直入其宮中,親自到床邊,將有扈國君擊死。所有有扈國君的子孫雖則不遭殺戮,但是都將他們降為牧豎,苦賤不堪。

  看官想想,僅僅是個威侮五行、怠棄三正之罪,何至於要如此之酷毒待他呢?從此看起來,亦是夏啟得天下可疑之一端。然而自此之後,再沒有諸侯敢與夏啟反抗,官天下之局改為家天下就確定不移了。

  ——全書完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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