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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四〇回 董父豢于雷夏 堯崩葬于谷林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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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人說罷,將信呈上。伯益聽了,大為詫異。展開一看,原來信上的大意說道:某受先帝特達之知,以匹夫薦升至攝政,某感激先帝之知遇,又慨念先帝之憂勤,所以不慚愚魯,不辭僭妄,毅然擔任斯職,下以濟百姓之困窮,上以釋先帝之憂慮。自古以來,天下大寶,必傳子孫或傳同族,從無有以匹夫而繼承君位者。某何人斯?敢膺非分!好在此刻元子丹朱諒陰之期已滿,可以出而秉政。某謹當退避,尚望諸位同僚,上念先帝之恩遇,協力同心,輔佐少主,則某雖去國,猶在朝也。」 伯益看完,非常驚慌,即來報告于他的父親皋陶及棄、契等。大家商議一會,沒有辦法,檮戭道:「既然太尉如此居心,我看他一定深居潛藏,要去尋他,亦未見得能尋到,就使尋到,斷不肯決然就個君位。我看恭敬不如從命,我們竟擁戴丹朱做天子,如何?」 大司疇棄道:「這個萬萬不可。先帝以為天下是個公器,不是個私物,所以在位幾十年,憂心不解。得到太尉之後,其憂方解。先帝雖崩,我們仍當以先帝之心為心,假使我們擁戴丹朱,那麼先帝幾十年欲禪位太尉之苦心,豈不盡付流水?我們何以對先帝?況且丹朱庸才,先帝深恐他以為君而召禍,我們如果擁戴他,更何以對先帝呢?」 叔達道:「大司疇之言固然極是,但是太尉既然不肯就天子位,假使一定要去強迫他,勢必至於潛藏隱遁,終身不出,那麼國家之損失很大。我看不如權推丹朱即位,再訪求太尉,請他出來輔政,豈不是兩全其美。」 大司馬契道:「汝言雖有理,但是丹朱性傲,肯不肯專心聽從大尉是一個問題。況且丹朱慢遊之習慣至今未改。太尉雖系元勳懿戚,到那時君臣的名分一定,又將奈之何?萬一將來失德累累,遭諸侯百姓之叛棄,豈不難堪!先帝不傳子而傳賢,一半亦因為這個原故。我看還以慎重為是。」 大司空禹道:「照理而論,先帝既屢有禪讓之議,我們應當推戴大尉。但是以人情而論,大尉受先帝殊遇,與丹朱又系至親,應該讓給丹朱,兩項都是說得去的。但是還有一層,天下諸侯及百姓之心究竟如何,我們應該顧到。僅僅我們幾個大臣說擁哪個,戴哪個,恐怕不對呢。」 大家聽了,都以為然。 於是議定,一面到處去訪尋太尉,一面仍舊同心協力,維護這個無君的政府。對於君位問題,只好暫且不提。湊巧帝子丹朱此時亦忽然覺悟了。他心中暗想:「父親當日既然苦苦的要拿天下讓給舜,舜三十餘年的治績已深入人心,天下諸侯的心理都向著他,我如何與他爭得過?現在他雖說避開讓我,但是我哪裡可以挨在這裡呢?不如我亦避開了,試試天下諸侯的心。倘使天下諸侯因為尋舜不著,而仍舊找著我,那麼我當然名正言順的做天子,否則我避開在前,亦可以博一個能承先志的美名,又可見我之能讓,豈不是好!」 想罷,便將此意和大司疇、大司馬兩個伯父商量,二人非常贊成。於是丹朱亦避開了,他避的地方,就是房(原注:現在湖北省房縣)。按下不表。 過了幾日,忽報東方有十幾個諸侯來了,秩宗伯夷忙出去迎接招待。那些諸侯向伯夷問道:「某等此來,專為賀太尉登極而來,未知太尉何時登極?某等可以預備朝覲。」 伯夷便將舜避丹朱、不知所往的情形說了。那些諸侯道:「大尉亦未免太拘泥了。這個大位是先帝讓給他的,棄而不受,何以仰副先帝在天之靈?況且四海百姓無不仰望大尉早登大寶,現在如此,百姓亦都失望。既然太尉出亡,某等在此,亦屬無謂,暫且告辭,等大尉即位時再來吧。」 說著,一齊起身。伯夷無法,只得聽他們自去。過了幾日,南方諸侯到了,亦如此說。後來西方、北方的諸侯到了半途,聽說舜不即帝位,紛紛都折回去。大司疇看到這種情形,就和大家商議道:「照此看來,太尉這個帝位真叫作天與人歸,恐怕萬萬逃不脫。不過他現在究竟隱在何處,我們須趕緊設法去尋才好。」 於是就各人意想所及,猜了幾個地方是舜所一定要去的,派了幾個精幹之人分頭去找,按下不提。 且說舜有意避丹朱,在那居喪三年之中,蓄心已久,預備已妥,一到喪畢,料想大家要提到這事,所以不謀于妻子,不告于朋友,悄悄的背了包裹,獨自出門。三十年養尊處優、身操國柄的舜,又恢復了他從前沖風冒雨、擔凳徒步的生涯。他出門向東南走,逾過王屋山,渡過大河,直向帝堯墳墓而來。 在帝堯墓前叩拜一番,默默地將苦衷禱訴,請堯原諒,然後就向近旁南河之南(原注:現在山東濮縣有偃朱城,相傳即舜避丹朱處)的一個地方,暫時住下,以探聽帝都消息。如果丹朱已踐大位,那麼自己就不必遠揚,盡可歸去,侍奉父母,盡人子之職,享天倫之樂,豈不甚好! 哪知消息傳來,丹朱並不即位,而且已遠避到房地方去,大司疇等正派人四處在那裡尋找自己。舜料想此地不可久居,於是急急的再向南而行。這次舜微服易裝,扮作老農模樣,又將口音變過,處處留意,所以一路行來,竟沒有人識破。過了沛澤,又逾過淮水,前面一望,漸見大江。回想當年從此經過之時,洪水滔天,海波沖蕩,而今則處處耕耘,人人樂業,文命之功真是不小呢。獨自一人,正在且行且想,忽然前面迎上一人,向帝注視了許久,陡然叫道:「仲華兄,你為何作這等裝束?現在要到哪裡去?我聽說你就要踐天子位了,何以不在帝都,而反在此?」 舜大吃一驚,仔細一看,原來是續牙的兄弟晏龍,從前曾經見過的。忙向他招呼,且叫他不要聲張,便將此次避位情形告訴了一遍。晏龍道:「照先帝的遺志遺命,這個天下當然是仲華兄的。就是依現在百姓的心理看來,這個天下亦應該是你的,你還要推讓它做什麼?」 舜道:「百姓的心理你何以見得呢?」 晏龍道:「你一路來,聽見童謠的謳歌嗎?哪一處不是謳歌你的好處,哪一個不是謳歌你的仁德?何嘗有人謳歌丹朱?可見得你的功德入人已深,所謂天下歸心了,你還要避他做什麼?」 舜道:「這件不過偶然之事,何足為准?」 晏龍道:「恐怕不是偶然之事,處處都如此呢。」 舜聽了,默然不語。晏龍又問舜:「此刻到何處去?」 舜道:「我是汗漫之遊,萍蹤浪跡,絕無一定。」 晏龍道:「那麼也好,我現在閑著無事,就跟著你走,和你作伴,免得你寂寞,你看何如?」 舜聽了大喜,兩人遂一路同行。舜問晏龍:「三十年不見,你一向做什麼事情?」 晏龍道:「我的嗜好你是知道的,不過研究音樂,訪求琴瑟,十年前總常跑到仰延那邊去,和他討論討論。後來仰延死了,頗覺寂寞,想找你的老師紀後,又找不到,現在正無聊呢。」 舜聽見仰延已死,紀後又不知下落,眷懷師友,真是不勝感慨。後來又問起續牙等,晏龍道:「家兄此刻聽說在雍州,恰亦有好多年不見了。他那個性情太高尚。前幾年在豫州遇到他,我說,『你和仲華兄如此交情,仲華兄正在那裡物色你,你何妨就去見見他,敘敘舊?』他聽了笑笑不語。後來聽說仲華兄代天巡守,要到豫州來,他就想跑。我又勸他說:『朋友自朋友,做官自做官,你固然不願做官,但是和那做官的舊朋友談談,亦是無妨,何至於就玷污了呢?』他聽了,依舊笑笑不語,過了兩日,仲華兄你沒有來,他對於我竟不別而行,又不知到何處去了。所以揣測他的性情,竟是以與富貴人結交為可恥似的,豈非過於高尚嗎?」 舜聽了,嗟歎一回,說道:「先帝和伯奮、仲堪等都是他的胞兄。先帝在日,何嘗不尋訪他?就是伯奮、仲堪等亦何嘗不尋訪他?然而他始終隱遁不出,他對於手足至親尚且如此,何況朋友!」 說罷,又嗟歎幾聲。後來又問起洛陶、秦不虛、東不識、靈甫、方回、伯陽諸人,晏龍道:「他們的性情也和續牙家兄一樣。絕人逃世,入山惟恐不深。近幾年來,這六個人我亦好久沒有通音信。方回比較圓通些,偶爾還到各處走走,近來聽說在泰山左近居住吧。」 二人且談且行,不覺已到江邊。晏龍道:「現在怎樣?我們渡江不渡江?」 舜道:「此地離苗山不遠,我有三十多年沒來了,想再去望望舊日的伴侶,不知他們現在如何?」 因將那年求醫遇風、溺海遇救、及受當地人如何優待之事詳細說了一遍。晏龍聽了,對於那些土人的義俠非常佩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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