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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二九回 翳逸廖救蜮疫 禹到歧舌百慮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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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老教師道:「先生所說的是上古的話,上古的人稟賦厚,所以有如此遐齡。現在的人稟賦薄,不過三四十歲而止。到了五十歲,大家都要叫他南山老壽星了。先生哪可以拿古人來例今人呢?」 文命道:「那麼請教老兄,今年高夀?」 那老教師道:「虛度三十二歲,不中用了,眼見得望天的日子少,入地的日子多了。」 說著,頓然愁容滿面,將頭漸低下去,想來又在那裡思慮什麼了。文命聽到他只有三十二歲,不禁詫異之極了。仔細一看,就明白了他的原故,也很覺他們可憐,於是乎就問他道:「貴國人夜間的睡眠,大約須多少時間?」 那老教師正在深慮的時候,忽然聽見文命的話,打斷了思路,但是沒有聽清楚,再問一句。文命重複說一句,他才答道:「無事之時,大約睡一個時辰,有事之時,我們總是通宵不睡的。」 文命道:「那麼日間倦嗎?」 那老教師道:「倦呀。但是上床去睡,卻總是睡不熟,至多一合眼而已。」 文命道:「人的睡眠,是休息日間的疲勞,依某所聞,一個人每夜至少須睡四個時辰,方才可以將日間的疲勞恢復。現在貴國的人睡眠時間如此之少,恐怕于衛生方面不甚相宜。身體的容易衰老,或者原因在此,不盡是稟賦薄的原故吧。」 那老教師聽了,似乎大有感動,便說道:「某於此層,亦常常慮到,不過上床之後,越慮他睡不熟,他卻越睡不熟,這種情形,在幼年是沒有的,到了二十歲左右,就來了,到了三十歲左右更厲害了,不知何故?」 文命道:「某有一句直言奉告,請老兄不要生氣。睡眠不足,就是思慮過度的原故,思慮過度,則擾動肝陽,心神不能安寧,如何能睡得熟呢?既然睡不熟,則心神體力都沒有休息修補的機會,日日如此,年年如此,人的身體就使是金石做成,也容易磨蝕,何況是個血肉之軀呢? 「敝處請求養生的人,有幾句話,叫作『毋勞爾形,毋搖爾精,毋使爾思慮營營,乃可以長生』,這幾句話是很不錯的。我們做人,為個人生計問題,為社會服務問題,為國家宣力問題,原不能都是絕智棄學,游心于玄默,學那個修練之士的舉動,但是卻不可不有一個節制。依某看起來,大約獨坐之時,憑虛幻想空中樓閣,忽而富貴,忽而貧賤,忽而得意歡欣,忽而失意悲戚。這種叫作幻妄的思慮,是萬萬不可有的。第二是貪得的思慮。人生世上,生計固不能不維持,但是何必孜孜營求,力求滿足? 「廣廈萬間,所居不過容膝,食前方丈,所食不過適口。千思百慮,多益求多,何苦來?第三是癡情的思慮。終日營營於聲色貨利之中,固是可笑,就是為子孫後嗣計,亦是癡情。我只要盡我做父母之道,善教善養就是了。兒孫自有兒孫福,他們的生計一切,我代他去思慮做什麼?第四是怯弱的思慮。憂病憂死,憂危難,憂失意,憂受人之愚弄,舉步荊棘,跼地蹐天,無日不在愁悶之中,無處不是畏懼之地,這是最犯不著的。 「聖人之道,盡其在我。天壽不貳,修身以俟之,一切意外之變,思慮他做什麼?而且果有意外之變,亦決不是窮思極慮所能慮得到的,枉費心思何苦來!以上幾種思慮,可說都是無謂之思慮。至於處事接物,卻不可不有縝密深遠的思慮。但是亦不可過多,多則疑,疑則無所適從。而且畏懼的心思,就由此而起,弄到後來,事情反而不成,亦是有的。區區愚見,老兄以為何如?」 那老教師聽了,似乎有點佩服,便問道:「據先生所說,亦極有道理。但是我們無事之時,要常作有事之想,這個習慣自小早已養成,所以有時候要想斷絕那思慮,那思慮總是重重而起,真是苦不勝言。請教先生,有什麼方法可以去斷絕它呢?」 文命道:「入手之初,可用數鼻息的方法。先靜坐下了,調起鼻息來,或者數鼻息之出,或者數鼻息之入,從一二三四數起,數到幾百幾千。久而久之,自能神明湛然,百慮不幹,這個是最便之法。從前敝處有一位大賢,教人看鼻端之法,就是從調息的入門。他有幾句韻語,某可以寫出來,請老兄看看。說罷,見生徒案上有筆牘,就取來寫道:鼻端有白,我其觀之。一闔一辟,容與猗移。靜極而噓,如春沼魚。動已而吸,如百蟲蟄。氤氳變化,其妙無窮。誰其屍之?不宰之功。雲臥天行,非餘敢議。守一處和,千二百歲。 寫完,遞與那老教師道:「這是調息之方法,老兄倘能照此行去,夜間必能安睡,精神必能煥發,壽命必能長久,還望普勸貴國之人共行此法,使大家日即康強,同登壽域,某之望也。」 那老教師看了,又思慮了好一會,再問:「照這個調息的方法,一定有效嗎?」 文命道:「請老兄不必疑慮,一定有效。敝處還有一位大賢,做了一篇《養生頌》,極言調息的功用,某一併寫出來,給老兄做參考吧。」 說著,取了筆牘,又繼續寫道: 已饑方食,未飽先止。散步逍遙,務令腹空。當腹空時,即便入室。不拘晝夜,坐臥自便。惟在攝身,使如木偶。常自念言,我今此身,若少動搖,如毫髮許,便墮牢獄,如酷吏法,如大帥令,事在必行,有死無犯。又用古語,及聖人語,視鼻端白,數出入息,綿綿若存。用之不勤,數至數百。此心寂然,此身兀然,與虛空等,不煩禁止,自然不動。數至數千,或不能數,則有一法,強名曰隨,與息俱出,複與俱入,隨之不已。一旦自往,不出不入。忽覺此息,從毛竅中。八萬四千,雲蒸雨散。無始以來,諸病自除,諸障自滅,自然明悟。警如盲人,忽然有眼,此時何用,求人指路。是故老人,言盡於此。 寫完之後,遞給那老教師,一面和伯益站起身來告辭。說道:「荒廢館政,不安之至!再會再會。」 那老教師接了文命的寫件,正要凝思,忽聽文命說要去了,慌忙起身挽留,但是文命等決不留了。老教師送出大門,方才回轉。 文命看那街上的人仍舊是迷迷夢夢,一無精彩的在那裡走路,不禁歎息,向伯益道:「天下之事,中道最難。然而不是中道,就有流弊。我們於舉世爭權奪利之中,看到君子國的謙讓,真是好極了。但是不知道的,很疑心他們是有意做作,而且多少的時間和精神消耗於這種無謂的推讓之中,豈不是太過嗎?看到那舉世不肯用心之人,或一無計慮之人,能夠如百慮國的這種教育,亦算是好的了。但是弄到戕生短命,神氣全無,豈不亦是太過嗎?所以中道最要緊。」 伯益道:「那教師經崇伯這番指導之後,似乎有點醒悟。但願他們以後能夠損過就中便好了。」 文命道:「但願他們能夠如此。」 二人且談且行,不覺已到海邊,再上龍背前進。 一日,到了一處,叫作白民之國。氣候炎熱異常,太陽正照頭頂,日中的時候,萬物都沒有影子。而且呼叫起來,聲音都不甚響,大概是在大地當中的原故。(原注:現在赤道之下是如此的。)因為他們人民生得甚白,所以叫作白民國。由白民國而南,所過的地方,它那個房屋都是向北造的。因為向北可以得到日光,而向南造的,倒反不能得到日光,與白民國以北情形正相反。所以從北方去的人,給他們取一個名字,叫作北戶,或叫作北戶孫。(原注:照這樣看來,我們中國在上古時早有人到過南半球了,這就是證據。) 一日,到了一處,它那些人民臉上都刺著花紋,斑剝陸離,壯貌奇醜,而他們自以為美觀。(原注:現在新西蘭島上的人民還是如此。)伯益道:「從前聽說,南方之民有紋身之國,有雕題之國。從大江以南,都是紋身。此地看見雕題了。」 文命應道是。大家遊歷一轉,但覺氣候溫和,物產豐富,如丹粟漆樹等種種皆有。又遊到一處,只見無數小丘,丘上各有大穴,其廣數丈,深不可測。從那穴中,不時的噴出沸水來,高可十餘丈或數丈,有的如蜂窩形一般,甚為奇觀。計算它噴出的時間,都有一定,大約隔若干時間而噴,噴若干時間而歇,歇若干時間而又噴。將歇之時,那沸水必起落數次,方才全歇,歇了之後,可以到穴邊去觀看。初則窺不見底,繼而聽到穴中隱隱有沖沸之聲,那時即速避開,沸水就要上噴了。大眾看得稀奇,不解其故。鴻濛氏自告奮勇請到地中去考察。文命答應,囑咐小心,鴻濛氏入地而去。過了多時,出來報告道:「某到地下,尋見那沸水的來源。 原來那穴口不是一直下去的,漸漸彎曲,其深無窮。某想一直下去,無奈愈深愈熱,到得一百幾十丈以下,熱得不可向邇,只能退回來。它那噴出來的水,在地下本是極熱的,但是不能噴高,一次噴完之後,半中間,四面的冷水彙集攏來,和沸水相混,到了相當的水量和熱度,然後漸漸騰起,愈騰愈高,就向穴中噴出。這些四面流來的水噴完了,那動作就漸漸停止,要再等第二次四面之水的彙集了。所以它的噴發、停止,都有一定時間。」 大家聽了,方才明白。(原注:現在新西蘭島上那噴沸的間歇還是不少,所以在下懷疑大禹南至丹粟漆樹、沸水漂漂、九陽之山,就是現在的新西蘭。)於是重複起身,再向別處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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