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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二五回 禹至毛民等國 黿鼉代為橋樑(2)


  這裡郭支拼命的撮口作聲喚那二龍。喚了半日,才見二龍自海中蹣跚而出。細看它身上、爪上、頭上果然都有重傷,當即將葫蘆中的藥給它擦服,然而急切不能就好。文命等行程又不能久待,要想另行造船,而荒島之中別無林木;就使有林木,亦沒有器具,大家不免焦急。由餘道:「崇伯何妨叫了東海神來和他商量,另外有龍借兩條,豈不是好。」

  大家都道不錯。

  文命便作起法來,那東海神阿明果然冕旒執笏而至。文命便問他借龍。阿明道:「海中之龍甚多,不過曾受訓練、而肯受人指揮的很少,恐怕到那時龍性不能馴起來,未免闖禍。這個不是兒戲的,某不敢保舉。」

  文命向郭支道:「汝能訓練嗎?」

  郭支道:「小人能訓練,不過非三五月不能成功,到那時這兩條龍的重傷也可以愈了,似乎緩不濟急。」

  文命聽了,甚為躊躇。

  阿明亦沉吟一會,忽然說道:「有了,某家裡黿鼉之類甚多,叫它們來效勞吧。」

  文命道:「黿鼉之類有何用處?」

  阿明道:「某且叫它們來試試看。」

  當下將手中所執的笏向海中一招,須臾之間,只見海水之中有物蠕蠕而動,愈近愈多。陡見一個大黿蹣跚著爬上岸來,接著又是一鼉,迅疾的爬上岸來。它的尾巴大半還在水中,後面接續似還有無數黿鼉擁擠著。文命看那大黿足有五丈多周圍,那鼉亦有二丈多闊,十幾丈長。

  便問阿明道:「尊神之意,是否叫某等用以代舟楫嗎?」

  阿明道:「代舟楫固可,連接起來代橋樑亦可,聽憑尊便吧。」

  伯益道:「在海中不怕濤浪之險嗎?」

  阿明道:「不妨事。它們都有抵禦之術,決不為患。某可以保險的。」

  文命道:「它們能解人言語,聽人指揮,認識道路嗎?」

  阿明道:「它們都是修練千年,頗有道行,能瞭解一切。崇伯如有命令,儘管吩咐它們,它們必能確遵無誤。」

  文命道:「它們共有多少只?」

  阿明道:「黿六百隻,鼉六百隻,總計有一千二百隻,大概足夠使用了。」

  文命大喜,就向阿明致謝。阿明道:「小神等四海各有疆界,此刻在東海之內是小神所管轄的,所有水族都是小神的部下,它們這班黿鼉亦無不熟識。假使到了南海,那麼另有南海神管理,與小神無涉。此等黿鼉不能亂入彼境,路途亦不熟悉。到那時,請祟伯發放它們歸來,另向南海神調用吧。」

  文命唯唯,再三稱謝。阿明即入海而去。

  當下文命就聚集大眾商議,這些黿鼉還是替代船隻呢,還是替代橋樑呢。大家都主張代橋樑。因為海中坐船是不稀罕的事情,海中駕橋樑是從來所無之事。大家都想試試新鮮,所以一致主張代橋樑。於是文命就向黿鼉等說道:「我現在要向東南方前進,不論那一國都可以。爾等與我駕起橋樑來,我們自己走。」

  那些黿鼉。本來是伏在那裡,一聽見文命命令,都疾忙入水而去。又將身軀大半浮出水面,昂起頭來,向前先行。接著又是一個接上去,那頭卻縮在裡面,一黿一鼉,愈接愈遠,直到目力望不見,方才接完。遠望過去,竟如大海之中駕著了一座浮橋。眾人看了,都說稀奇之至。於是文命、伯益陸續的走了上去,之交、國哀等則負食糧,肩行李,一齊向黿鼉背上大踏步跨去,仿佛如萬里長征的一般。

  天地十四將則左右前後隨時保護,以防不測。郭支則在最後,將二龍縱入大海之中,叫它們跟著前進。這時眾人真寫意極了。黿鼉之背既闊且穩,有時雖三四人並行,亦綽有餘裕。遠看那兩邊的白浪滔天,洶湧無際,然而一到黿鼉兩旁,十丈內外,即已坦然平伏。因此之故,雖行大海之中,竟有如履康莊之態。

  走到半途,真窺忽然大笑起來,眾人問他為什麼笑,真窺道:「我覺得走黿背和騎龍背各有各的妙處。騎龍背是高曠,走黿背是壯闊。諸位看我這四個字下得當嗎?」

  眾人聽了,都說不錯。後來走了半日,大家腿力都有點倦了,但是那條黿鼉的橋樑還是極目無際。橫革又詫異起來,說道:「剛才東海神說止有一千二百隻黿鼉,駕起橋來雖則長,總亦有限,何以還不走完?」

  黃魔大笑道:「凡是橋樑,總要兩頭靠岸的,假使半途斷了,不能達到彼岸,算什麼橋呢?現在這些黿鼉是在那裡輪流替換,我們走過了,後面的黿鼉就趕到前面去接上,再走過了,再掉上前去,所以能連續不窮,可以達到彼岸。不然我們已經走過了半日,那些黿鼉依舊駕著橋樑等什麼人再來走,豈非可笑之至嗎?」

  橫革聽說,將行李從肩上卸下來,往後一望,果然後面已純是大海,不見黿鼉橋了。

  眾人沿路談談,隨意進些乾糧,倒亦很有興味。但是紅日漸漸西沉,前望仍不見涯涘,大家又躊躇起來,倒說海中走夜路,恐怕不能呢。如此一想,覺得走黿背又不如騎龍背之安逸迅速了。然而事已如此,無可如何,看看紅日西沉,螟色已起,大家只得商量就在黿鼉背上過夜。但是大家睡了,這些黿鼉依舊叫它們呆呆駕橋等著,似乎有點對它們不起。

  文命想了一想,就又向黿鼉等發命令道:「天色已晚,不能行路,我們就要在爾等背上休息了。爾等在前面的,可以不必再駕橋樑,且休息休息吧。再者,我們今朝就在爾等背上過夜,爾等自問能夠徹夜浮在水面上不怕吃力的,可集攏來,讓我們休息。」

  文命的命令發完,那前面的黿鼉頓時大動,頃刻間一望無際的橋樑已化為烏有。無數大黿眾聚於眾人之側,而那些鼉多已遊開。眾人一想,鼉背狹,黿背闊,睡起來,鼉背萬不如黿背之穩,這些黿鼉真能夠體諒人意了。

  大家仔細計算,聚在旁邊以及眾人現在所踏之黿共二十一隻,恰恰供二十一人之用。於是大家各占一隻,預備就寢。那時二十一隻大黿除出文命所占的一隻之外,忽然又紛紛移動,眾人正是不解。哪知它們仿佛都有知識,認得人似的,本來參差極不整齊,移動之後,競聯成一個大圓形。文命、伯益二隻居中,之交、國哀、真窺、橫革、郭支五隻繞其外,天地將的十四隻又環繞其外。大家看了,都稱歎不置。走了一日,辛苦極了,除天地將之外,俱各沉沉睡去。

  過了多時,忽聽得仿佛擊鼓似的嘭然一聲,接著東面嘭一聲,西面嘭一聲,共計約有五六百聲,其聲似乎從水中出來。大家都驚醒了,忙問何事。天地將答道:「無事無事。是海中的動物在那裡叫。」

  文命等一看,星斗在天,黿身安然不動,遂又放心睡去。隔了多時,又聽得彭彭兩聲,接著東彭彭兩聲,西彭彭兩聲,接連的有千餘聲。文命等又驚醒了,見並沒有事,再睡著去。隔了多時,又聽得彭彭彭三聲,接著東三聲,西三聲,約有一千幾百聲。隔了多時,又聽得彭彭彭彭四聲,接著東四聲,西四聲,總共約幾千聲。大家都睡不熟了。國哀罵道:「可惡之極!不知道什麼怪物如此擾人清夢。」

  伯益忽然想著,說道:「我知道了。這個一定是鼉鳴。我從前看見一種書上說,鼉善鳴,其聲似鼓,其數應更。初更時則一鳴,二更則二鳴,三更則三鳴,四更則四鳴,五更則五鳴。我們且聽它有沒有五鳴。」

  眾人於是屏息假寐而靜等。隔了多時,果然彭彭五聲,東五聲,西五聲,約有三四千聲。伯益道:「照此看來,是鼉無疑了。東海神說有六百隻鼉,當然有這許多聲音。」

  國哀道;「擾人安睡,可惡之至。明朝請崇伯遣去它吧。單是黿已夠了。」

  文命道:「這話恐不是如此說。古聖人為辦事精勤起見,雖夜間就寢,亦不敢過於貪逸,常叫人在那裡計算時間,隨時報告。過多少時間,則有人更代,因此所以叫作更。到了幾更,必須起來辦事,是所謂勵精的制度。我聽說前朝有些帝王制了些銅簽,半夜之中,常叫那守夜之人投在階下,鏗然有聲,以便驚醒,亦正是勵精的意思。現在這黿鳴正所謂天然的更夫,應該利用它,以為勵精之助,何可遣去呢?」

  眾人聽了,都以為然。國哀亦不響了,不到一時,天色黎明,眾人亦不復再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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