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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彭祖祈年壽 帝堯讓大位(3)


  次日,到了一座山邊,尋訪伊蒲子(原注:現在山西隰縣北五十裡有堯師尹蒲子隱居處),果然一尋就著。那伊蒲子長身玉立,氣概不凡,年紀約在六十以上。帝堯上前施禮,就將尹壽介紹的話說了。伊蒲子笑道:「尹先生是天下奇才,無所不能的人。某也,山村鄙夫,寡聞少見,何足當聖天子之下顧?聖天子輕信尹先生之言了。」

  帝堯道:「尹先生是某師傅,向承訓誨,決無謬誤,請老先生不要偽謙。」

  當下,二人談了許多,漸漸談到水災之事。伊蒲子道:「某家貼近營口山,那年水患初起,某就跑去觀察,覺得這水患非尋常可比。尋常的水患,不過霖雨為災,或蛟水暴發,或堤防潰決等,都是暫時的,那就有法可想。現在的水患,其來也甚驟,而且連綿數十年之久,為歷史上從來所無之事。當水患初起之前,某記得連年大地震,想起來,大約是地體變動的原故。

  「果然如此,非有能移山決水的偉人,無所施其技了。而且自從水患發生之後,某來往南北兩地,覺得北方之地,似乎漸漸的在那裡升高,南方之地,似乎漸漸的在那裡降低,是否某之錯覺,不得而知。如其不是錯覺,恐怕這個水患正方興未艾,就使有能移山決水的人,一時亦只能束手呢。」

  帝堯聽了這話,憂心轉切,然而亦無可如何。後來又與伊蒲子談談各種政治學問,覺得他的程度不在尹壽之下,於是決意拜他為師。伊蒲子雖是謙辭,但是卻不過帝堯的誠意,亦只好受了。當下師弟二人又接連談了幾日,帝堯方才告辭,回到平陽。

  流光迅速,倏忽又是兩年。這年是帝堯即位後的第五十載了。一日,帝堯退朝之後,在宴寢中獨坐,心中正是憂慮水患,悶悶不樂。既而一想:「水患如此厲害,雖則大家都說是天意,無可如何,但是我治天下已經五十載,時間不算不久,究竟天下治了沒有呢?這是一個問題。究竟天下億兆百姓願戴我做君主不願呢?如果略略有點治績,如果億兆百姓還願意戴我,那麼水患雖則不能治平,我還可以郊天地,見祖宗,臨百官,撫萬民。假使連治績都沒有一點,那億兆百姓已經怨我恨我,不願戴我,那麼我這五十載的尸位素餐,濫竊尊榮,貽誤天下,其罪已無可逭(huàn,逃避),以後哪有顏面再做君主呢!」

  想到此際,更覺憂心如搗。

  次日早朝,遂將這兩層問題問之左右之人。哪知左右之人都回說不知道。後來又問之外朝之眾臣,眾臣亦都回說不知道。

  帝堯不覺疑惑起來,想了一想,便叫幾個親信的人到郊外地方去打聽:「究竟天下治了沒有?億兆百姓願戴我不願?」

  哪知去了轉來,仍舊回復說一個「不知道。」

  帝堯聽了,更自詫異,越發疑心。後來想了一個主意,說道:「還不如我自己去打聽吧。」

  說著,便換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,走出宮門。叫左右之人不必跟隨,獨自一人,漸漸走到康衢大路。只聽見許多兒童在那裡唱歌,唱的四句,叫做:

  天生蒸民,莫匪爾極。不識不知,順帝之則。

  帝堯聽了這個歌詞,大有道理,就走過去問那些兒童道:「你這個歌詞,唱得很好,是哪個教你的?」

  兒童道:「我是聽來的。」

  帝堯道:「從哪裡聽來的?」

  兒童道:「從大夫那裡聽來的。」

  帝堯道:「大夫住在哪裡?」

  兒童遙指道:「就在前面那所屋子裡。」

  帝堯聽了,起身就向那屋子行去。

  忽見轉彎地方有一群人圍住在一處,不知何事,不免也擠進去看。哪知裡面卻是一個老人,鬚眉皓白,坐在地上,手中拿著一根槌棒,不住的擊那土壤,仿佛如孩子在那裡遊戲一般。

  帝堯正自不解,忽聽見人群中有一個說道:「現在的時世真太平呀!你看,大家除出工作之外,都是熙熙皞皞,一無事情,一無憂慮。這個八十歲的老翁都可以在這裡優遊自得。帝的恩德真廣大呀!」

  哪知擊壤的老人聽了這句話,忽然的大聲說道:「什麼帝恩帝德!什麼廣大不廣大!你聽我道來。」

  隨即一手擊壤,一面口中唱道:

  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;鑿井而飲,耕田而食。帝力何有於我哉!

  這個歌唱完之後,把帝堯的意興掃了一半。原來帝堯見有人稱讚他恩德廣大,以為這是百姓願意推戴的表示了。哪知擊壤老人卻說「帝力何有於我」,豈不是明明不承認嗎!想到此際,亦無心再聽下去,急忙走開,再去找那個大夫。

  那大夫是個宮裡之官,向來見過帝堯,是認識帝堯的。忽見帝堯駕臨,不覺出於意外。又見帝堯穿了這種服式,並左右之人不帶一個,尤其詫異,慌忙迎接施禮。帝堯亦不及告訴他原委,就將剛才聽見的那個兒歌問他道:「這歌是否汝作了教他們的?」

  那大夫道:「不是。這是古詩。」

  帝堯聽了,更加失望,心中暗想:「不但百姓沒有推戴我的表示,就是做大夫的亦沒有代君主宣傳德意的意思,那還有什麼話可說呢?」

  當下別了大夫,急急還宮,倒反把那個大夫弄得來滿腹狐疑,莫名其妙。

  且說帝堯還宮之後,把剛才經過情形仔細一想,覺得:「天下似乎已治,似乎未治。百姓推戴我的,似乎亦有;那不願推戴我的,亦似乎不少。這個問題,很難解決。」

  後來再一想:「不如去問老師吧。」

  次日,遂命駕往王屋山而來。到了尹壽家中,只見座中先有一個老者,清臞瘦削,道貌岸然。帝堯不認識他是什麼人,先向尹壽施禮。尹壽忙指著那人向帝堯介紹道:「這位就是某從前所說的子州支父先生。」

  帝堯大喜,即忙上前施禮,說道:「某自聞尹老師之言,曾經親自到府造訪,又著人探聽,都不曾遇到。今日有緣,竟獲叩見,幸甚!幸甚!老師之友,亦即某之師也,敢以弟子之禮相見。」

  說著,拜了下去。子州支父慌忙謙遜,已來不及了,只能還禮。禮畢,又謙遜一番,方才坐下。尹壽便問帝堯道:「帝今日輕車簡從,辱臨捨下,必有見教之事?」

  帝堯便將從前一切情形,述了一遍。

  尹壽未及開言,子州支父說道:「這個真所謂至德之君,至治之世呀!」

  帝堯道:「老師何以如此說?」

  子州支父道:「一個人終身在天之下,地之上,哪一個不受天地的恩德?哪一件事不受天地的恩德?然而哪一個是知道切實感謝天地的?我們做事,但求有濟,何用赫赫之名?那求赫赫之名的人,功一定要自我成,事一定要自我做,並且一定要有形跡可表現。這種所謂卑鄙的淺人,帝難道要想學他嗎?」

  帝堯聽了,雖則仍舊謙虛,不敢自信,但亦不能不佩服他的卓識。又談了一回政治,覺得他頗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口吻,與其他隱士不同,於是就要將天下讓給他。

  子州支父聽了,笑道:「叫我做天子亦可以,但我奔走天下多年,受了勞苦,適有一種幽憂之疾。這次歸來,原想自己先治病的,實在沒有工夫來治天下,請帝原諒吧。」

  帝堯還要再讓,尹壽道:「不用說了,他是一定不肯受的。做了帝者之師,豈不是比做帝者還要尊貴嗎?」

  帝堯只得罷休。後來師生三人又續談了數日,帝堯方告辭歸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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