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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射十曰羿見姮娥 渠搜國來朝貢獻(2)


  這次,正在遙望凝思之時,忽見外面走進一個童子來,向羿說道:「我是嫦娥夫人叫我來的。夫人知道你在此記念,心中萬分不安,但是人天路隔,無從降凡。明朝元宵夜,乃是明月團圓之日,請你用米粉搓成一個大丸,團圃如月,放在室之西方,對著它頻頻呼夫人的名字,如此接連三夕,夫人就可以下來,和你談話了。」

  那童子說完之後,倏忽不見。老將羿詫異之極,連聲叫道:「奇怪!」

  然而明明看見聽見,並非夢幻,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。主意決定,就依了他的話做。

  到了第三日夜間,果見彩雲一朵,從空飄下,環珮之聲徹耳,蘭察之香撲鼻。仔細一看,原來果然是嫦娥,不過裝束和從前大不同了,丰姿態度,尤為豔絕。老將這時,雖則萬種怨恨,亦說不出。停了一會,倒是嫦娥先向羿開口道:「我實在對你不起,難怪你要生我的氣。但是事已至此,無可如何,總請你原諒吧。」

  羿聽了,仍不言語。嫦娥又說道:「我知道你到此刻,求仙的念頭還甚濃,這是錯的。要知道神仙做長久了,亦毫無意味,不過和做人一樣。即如我,而且甚苦。所以我勸你取消這個念頭吧。」

  老將羿聽到此地,不免又生氣,大聲說道:「虧你說!你現在已是神仙了,倒反用這種話來騙我,我是孩子嗎?」

  嫦娥道:「我已經對你不起了,再來騙你,豈不是罪上加罪嗎!老實和你說,我因為當初對你不起,所以雖則做了神仙,依舊不免吃苦。我立心要想贖這個罪,所以今朝特地來和你相見,勸你不要再求仙,以求贖我之罪,這是我的真心。你想想看,我騙你做什麼?我騙你有什麼好處?我果然和你有不對之處,不來和你相見就是了,何苦再來騙你呢?」

  羿道:「你當日不是寫信給我,叫我再去見西王母求仙嗎?今朝又叫我不要求仙,這種自相矛盾之言,不是騙,是什麼?」

  嫦娥歎道:「當時我初入月宮,道行淺,不知道什麼,所以勸你求仙,如今在天上久了,稍稍知道一些,所以特地勸你不要求仙,並非自相矛盾。」

  老將羿急問道:「你知道些什麼?你知道些什麼?知道我決不能成仙嗎?還是你防恐我成仙之後,要來和你為難,所以竭力阻撓我嗎?老實和你說,我和你是夫妻,有情分的,果然成了仙,決不來和你計較。你如肯幫助我,尤為感激。假使你再敢阻撓我,破壞我,我決不再饒恕你!要知道太陽尚且要射它下來,何況月亮!管教你沒有存身之地。總而言之,我的求仙一定要求,你不必再說。」

  嫦娥聽了,歎口氣道:「既然如此,請你在家中修煉,不要出外。這句話,務須要聽我。」

  羿聽了,更加誤會,就問道:「西王母那裡可以去嗎?」

  嫦娥沉吟了一回,才說道:「總以不去為是。」

  羿登時大怒,罵道:「照這樣看來,你真是來阻撓我,連西王母那裡都不許去。西王母至多尋不到,難道會吃人嗎?你這個狠心巧舌的婦人,我以後不願再見你,亦決不再記念你,你給我回去吧!」

  嫦娥看羿如此情形,不覺哭泣失聲,倏忽之間,已不見了。

  老將羿愈思愈忿,心想:「總要等一個機會,再到玉山去尋一次西王母。如尋得到,既可以達我目的,又可以出今日這口氣。如尋不到,那麼我這個心亦可死了,且依那不良婦人的話,在家修煉吧。」

  這是羿的心事,按下不提。

  且說帝堯君臣辦理大災善後,足足有一年餘,元氣方才有點恢復。可是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。平陽一帶忽然大地震,數日不止,牆坍屋倒,人民死傷甚多。考察情形,愈北愈重,想系震源是從北方來的,趕快叫和叔前去調查。

  過了多日,和叔奏到,說道:「離平陽北面四百多裡,平地之中忽然噴發火焰,湧出無數灰石,積成一座大山。噴發的時候,聲聞數十裡,幾裡路遠之地,多感覺到它的熱氣。現在山頂之上,仍在那裡噴煙。(原注:現在山西省臨縣東南七十裡有火山,週二十裡)又離平陽東北八百多裡,亦有同樣的火山發現(原注:現在山西省大同縣東南有火山,上有火井,南北六十七步,廣闊丈許,深不見底,火勢上升,若微雷發響,以草爨之,則煙騰為發,就是當日火山口之遺跡)。又離平陽北面五百多裡、六百多裡,又有同樣的兩座火山噴發(原注:現在山西省岢嵐縣西及河曲縣西,均有火山)。再查過去,哪知極北、瀚海之地,從前是平坦而多水澤的,此刻忽然隆起一座大山脈,自東至西,連綿不斷,竟將中原和瀚海隔絕了。幸喜得那邊天氣苦寒,人民不多,所以損失尚少。」

  帝堯看到這種奏報,覺得兩年以來天災地變,重疊而來,雖則天意,但亦總是德行淺簿,不能挽回天心所致。欲待退位,這個天下交付與誰?欲待做下去,這個重大責任實在有點負擔不起。想到此際,憂心如痗(mèi,病,憂思成病)

  一日,西方昧穀忽有奏報遞到,原來渠搜國君要來朝貢了。帝堯便問和仲:「渠搜國在何處?」

  和仲道:「在臣所居昧穀之西(原注:現在俄屬中亞細亞之地)。」

  帝堯道:「不在中國境內嗎了」

  和仲道:「是!」

  帝堯道:「那麼不可以尋常朝覲之禮相待,須以賓禮相接。」

  於是與大司徒商酌,將禮制議定。

  過了一月,那渠搜國王來了。帝堯先遣大司農做代表,帶了翻譯出外郊迎,引他到賓館中。所有飲食、器具、芻秣、陳設供給無不齊備。到了次日,大司農偕和仲率領翻譯前往迎接。

  那渠搜國王同來的有五個官員,數十個從人,三百個兵士。一部留在賓館中,其餘都隨著國王由大司農陪著,一徑向朝堂而來。到了大門口,儐相大司徒早在那裡迎接。帝堯冠冕整肅的帶了群臣亦迎出來。羲叔做介紹,兩邊見面過了,然後相讓進去,每到一門,必讓渠搜國先行。到得內朝,東西兩旁都有階級。堯是主人,從東階上去,渠搜國是賓,從西階上去。

  進門之後,由放齊贊禮,賓主交拜,再由儐相引賓主就位。賓的席次是坐北朝南,主人的席次是坐東朝西,其餘官員均由和仲引導,分坐在賓的兩旁。帝堯的群臣,則分座在帝堯的兩旁。坐定之後,先由帝堯開言,感謝他遠遠而來的盛意及慰勞行程的辛苦。然後渠搜國王回答,說些仰慕的套話,又感謝招待的盛禮。這些都是普通話,由翻譯傳說。停了一會,賓起告辭,主人拜送于大門之外,仍舊是一路謙讓而出。第一幕大禮,總算告成了。到了次日,帝堯率領群臣前往賓館中答拜。那個禮節亦不差不多,不過渠搜國王是主,帝堯是賓,換了一個地位就是了。

  到了第三日,帝堯命大司農前往,敦請渠搜國王來行饗禮。堂上階下,都佈滿了樂器和樂工。渠搜國王到門,帝堯照舊冠冕地迎接。裡面地方既廣,賓主席次,相離甚遠。坐定之後,每獻上一項菜來,帝堯必定親自出席,向賓再拜,賓亦答拜。

  那堂上階下的樂工,就吹吹唱唱,奏起一套樂;每斟一回酒,亦是如此。可是那獻上來的萊,都是全身的牛,全身的羊,全身的豕,只能看看,不能吃,就是旁邊所放的蔬菜等類,亦都是生貨,不吃的。酒是生水,飯是白米。古人饗禮,大概如此。

  簡直言之,與後世祭神一樣,不過借此行一種禮節,表明敬意,並不是志在餔啜。三獻三斟之後,贊禮者又高唱禮成。然後大眾起立,由儐相引導渠搜國王和官員,到別室之內,更換便服,又引到一室,乃是飲宴之所。那室中的陳設,又是不同了。賓主席次相連,就是群臣相陪的席次,亦同在一處。那時帝堯亦換了便服,過來招呼。

  那渠搜國王身材高大,高顴隆准,深目虯髯,眼珠微帶碧色。就是他五個隨員狀貌亦大概相同。帝堯深為奇異。坐定之後,上酒上萊,那酒萊都是可以吃的了。這個叫作宴禮,是以聯絡感情為主的。當下帝堯就問渠搜國王:「這次走了幾日?」

  他答道:「約走了五個月,因為山路太多,交通不便之故。」

  後來又談到十日並出的事情,渠搜國王道:「小國當時損害不小。後來知道是天朝一個神人,將它射下九個,方才平定。小國君民上下,無不景仰之至,所以寡人此來,一則觀光上國,二則亦想瞻仰瞻仰這位神人,不知現在何處?」

  這時老將羿正在第四席中坐著,帝堯就順手指道:「就是這位老將。」

  渠搜國王一看,忙出席,向老將羿連連稽首,口中不住的叫道:「哈納答依希穀六利!哈納答依希穀六利!」

  後來問翻譯,才知道是「佩服之至」的意思。當下老將羿答拜了。帝堯又將老將的年齡功績,略述一遍,渠搜國王益發佩服。

  酒過兩巡,大家隨便談談,帝堯問起那邊的風土情形。他說:「那邊天氣尚好,農桑之事亦興,居民也有些兼營畜牧的。」

  後來問到物產,他說:「國內有一種獸類,名叫䶂犬,亦叫「露犬」,有翼能飛,喜食虎豹。」

  大家聽了無不稱奇。後來又談到鄰國,他說:「南鄰有一個大夏國,西鄰有一個沃民國,地方都是大的。但是,大夏國君狡詐而貪,寡人之子仁而庸。寡人死後,不免受大夏國之欺,到那時,天朝天子如能賜予援助,寡人死且感謝。」

  說罷,便再拜稽首。帝堯慌忙答禮,並加以安慰。宴禮既畢,渠搜國王深深致謝。又住了二十多日,各處遊遍,方才起身歸國。他所帶來的,是毛皮之類,帝堯回贈他的,是幣帛之類,價值非常之重。又叫和仲送他一程,方才自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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