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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厭越述紫蒙風土 閼伯實沈共參商(2)


  實沈正要開言,只見閼伯已匆匆來了,亦是全身戎服,見了帝堯,行一個軍禮。帝堯便將問實沈的話,又詰問了他一番。閼伯道:「當初臣等搬到此地來的時候,原是好好的,叵耐實沈一點沒有規矩,不把兄長放在眼裡。臣是個兄長,應該有教導他的責任,偶然教導他幾句,他就動蠻,毆辱起兄長來。帝想天下豈有此理嗎?」

  話未說完,實沈在旁,已氣忿忿的儳(chàn)著說道:「何嘗是教導我,簡直要處死我!我為正當防衛起見,不能不回手,況且他何嘗有做兄長的模範,自己兇惡到什麼地步,哪裡配來教導我呢?」

  帝堯忙喝住實沈道:「且待閼伯說完之後,汝再說,此刻不許多言。」

  閼伯道:「帝只要看,在帝面前,他尚且如此放肆凶很,其餘可想而知了。」

  帝堯道:「汝亦不必多說,只將事實說來就是了。朕知道汝等已各各分居,自立門戶了,那麼盡可以自顧自,何以還要爭呢?」

  閼伯道:「是呀,當初臣母親,因為實沈之妻屢次來與臣妻吵鬧,臣妻受氣不過,所以叫臣等各自分居,臣居東南,實沈住在西北,本來可以無事了。不料實沈結識一班無賴流氓地痞,專來和臣為難,不是將臣所種的桑樹砍去,就是將臣所用的耕牛毒死。帝想,臣還能忍得住嗎?」

  實沈在旁,聽到此句,再也耐不得了,便又儳著說道:「帝不要相信他,他帶了一班盜賊,將臣所居的房屋都燒了許多,帝想臣能忍得住嗎?」

  閼伯道:「你不決水淹我的田,我哪裡會來燒你的屋子呢?」

  實沈道:「你不叫賊人來偷我的牧草,我哪裡會來淹你的田呢?」

  兩個人你一言,我一語,氣勢洶洶,聲色俱厲,幾乎要動手打了。大司農忙喝道:「在帝前不得無禮!」

  帝堯將兩人的話聽了,前後合將起來,他們的是非曲直,早已洞若觀火。當下就叫他們在兩旁坐下,懇懇切切的對他們說道:「汝等兩人所爭,無非『是非曲直』四個字,但是究竟誰是誰非,誰曲誰直,汝等且平心靜氣,細細的想一想,再對朕說來,朕可與汝等判斷。」

  閼伯、實沈兩個,一團盛氣,本來是要性命相撲的,給帝堯這麼一問,究竟是兄弟之親,良心發現,倒反不好意思就說了。過了好一會,還是實沈先說道:「臣想起來,臣確有不是之處,但是閼伯的不是,總比臣多。」

  閼伯道:「若不是實沈無理,屢屢向臣逼迫,臣亦不至薄待於彼,所以臣的不是,總是實沈逼成功的。」

  帝堯聽了,歎口氣道:「這亦怪汝等不得,朕只怪老天的生人,為什麼兩隻眼睛,卻生在臉上,而不生在兩手之上呢?假使生在兩手之上,那麼擎起來可以看人,反轉來就可以自看,別人的美惡形狀,看見了。自己的美惡形狀,亦看見了,現在生在臉上,儘管朝著別人看。別人臉上的一切,統統看得仔仔細細,但是自己臉上如何,面目如何,倘使不用鏡子來照,一生一世決不會認識自己的。現在汝兩人所犯的弊病,就是這個普通的弊病,朕今先問實沈,何以知道閼伯的不是比汝多,多少兩字,是從什麼地方比較出來的?」

  又問閼伯:「何以汝的不是是實沈逼成的?汝果然極親極愛的待實沈,還會被他逼出不是來嗎?兄弟親愛之道,朕從前幾番勸汝等之信上,早己說得詳盡無遺了。現在再和汝等說,一個人在世做人,不要說是個弟兄,就使是常人相待,亦不可專說自己一定不錯,別人一定是錯的。要知道人非聖賢,孰能無過?既然有過,那麼應該把自己的過先除去了再說,不應該將自己的過先原諒起來、掩飾起來,把別人的過牢記起來、責備起來,那麼就相爭不已了。古人說得好:『責己要重以周,責人要輕以約。』又說:『躬自厚而薄責於人。』

  「汝等想想,果然人人能夠如此,何至於有爭鬧之事呢?就使說自問一無過失,都是別人的不是,一次自反,兩次自反之後,他的待我,仍舊橫暴不改,那麼亦有方法可以排遣的。古人說:『人有不及,可以情恕;非意相干,可以理遣。』果能犯而不校,豈不是君子的行為嗎?何以一定要爭鬥呢?至於弟兄,是個骨肉之親,那更不然。做阿弟的,總應該存一個敬兄之心,即使阿兄有薄待我的地方,我亦不應該計較。做阿兄的,總應該有一個愛弟之心,就使阿弟有失禮于我的地方,亦應該加之以矜諒。

  「古人說:『父雖不慈,子不可以不孝。君雖不仁,臣不可以不忠。』做人的方法,就在於此。第一總須各盡其道,不能說兄既不友,弟就可以不必恭;弟既不恭,兄就可以不必友。這種是交易的行為,市井刻薄的態度,萬萬不可以沾染的。仁人之于弟也,不藏怒焉,不宿怨焉,親愛之而已矣。這幾句書,想來汝等均己讀過,何以竟不記得呢?

  「還有一層,弟兄是父母形氣之所分,如手如足,不比妻子,不比朋友及其他等的人,是用人力結合攏來的。夫妻死了,可以另娶另嫁,朋友死了,可以另交,去了一個。又有一個,至於同胞兄弟,無論費了多少代價,是買不到的。汝等看得如此不鄭重,豈不可怪!兄弟同居在一處,意見偶然衝突,是不能免的,但是應該互相原諒,譬如左手偶然誤打了右手一下,是否右手一定要回打它一下嗎?右腳偶然踢了左腳一下,是否左腳一定要回踢它一下嗎?何以兄弟之間,竟要如此計較起來呢?」

  說著,便問閼伯道:「汝現在有幾子?」

  閼伯道:「臣有兩子一女。」

  又問實沈道:「汝有幾子?」

  實沈道:「臣有兩子。」

  帝堯道:「是了,汝等現在都有子女,而且不止一個。假使汝等的子女,亦和汝等一樣,終日相爭相打,甚而至於性命相拼,汝等做父母的,心裡還是快活呢,還是憂愁呢?古人說,『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,兄弟既翕,和樂且耽。』這幾句書,汝等讀過嗎?汝等的子女爭鬧不休,汝等倘還以為快慰,天下必無此理,假使以為憂愁,那麼汝等何不替皇考想一想呢?汝等此種情形,皇考在天之靈,還是快慰,還是憂愁,汝等且說說看。所以兄弟相爭,非但不友不恭,抑且不孝,汝等知道嗎?」

  說到此處,不覺淒然下淚。闊伯、實沈聽了帝堯這番勸告,又見了這種懇摯的態度,不覺為至誠所感,都有感悟的樣子,低了頭默默無言。

  帝堯一面拭淚,一面又說道:「朕今日為汝等解和,汝等須依朕言,以後切不可再鬧了。要知道兄弟至親,有什麼海大的冤仇解不開,忘不了呢?」

  說著,就向實沈道:「汝先立起來,向兄長行禮道歉。」

  接著又向閼伯道:「汝亦立起來,向阿弟還禮道歉。」

  兩人聽了帝堯的命令,不知不覺都站起來,相向行禮。不知道他們究竟是真心,還是勉強,但覺得兩人臉上,都有愧色罷了。行過禮之後,帝堯又道:「以往之事,從此不許再提了。閼伯家在何處?朕想到汝家一轉,汝可前行,朕和實沈同來。」

  閼伯答應先走,這裡帝堯、大司農和實沈隨後偕往,其餘人員暫留在行幄中不動。

  且說帝堯等到了閼伯家,閼伯妻子也出來相見,忽見實沈也在這裡,不覺臉上露出驚疑之色,便是實沈亦有點不安之意,但卻不能說什麼。過了片時,閼伯弄了些食物來,請帝堯等吃過之後,帝堯又向實沈道:「汝家在哪裡?朕要到汝家去了,汝可先行。」

  於是帝堯、大司農同閼伯一齊到實沈家裡,一切情形,與閼伯家相似,不必細說。

  看看天色將晚,帝堯回到行幄,閼伯實沈二人親自送到,並齊聲說道:「明日臣等兄弟,略備菲席,在閼伯家中,請帝和諸位大臣賞光,屆時臣等再來迎接。」

  帝堯聽了這話,非常歡喜,暗想道:「他們二人居然同做起東道來,可見前嫌已釋,言歸於好了。」

  遂急忙答應道:「好極好極,朕與諸位必來。」

  二人遂告辭而去。

  到了次日,等之許久,始見閼伯跑來,向帝說道:「臣昨日本說與實沈公共請帝,後來一想,未免太簡慢了。臣等和帝,多年不見,幸得帝駕降臨,如此草草,覺得過意不去。現在議定,分作兩起,臣在今日,實沈在明日,此刻請帝和諸大臣到臣家中去吧。」

  帝堯一聽,知道二人又受了床頭人的煽惑,變了卦了,但是卻不揭破,便問道:「實沈何以不來?」

  閼伯道:「聽說在那裡預備明日的物件呢。」

  帝堯道:「那麼朕和汝先到實沈家中,邀實沈同到汝家,何如?」

  閼伯惑于枕邊之言,雖不願意,但只能答應,同到實沈家。實沈見帝堯親來相邀,亦不敢推卻,於是同到閼伯家,吃了一頓。

  次日,帝堯又同閼伯,到實沈家吃了一頓,兄弟二人,從此面子上,總算過得去了。過了兩日,帝堯向他們說道:「汝等兩人,年齡都已長大了,應該為國家盡一點氣力。朕現在缺少一個掌火之官,聽說閼伯善用火,就命汝作火正,離此地不遠,商丘之地(原注:現在河南商丘縣)就封了汝,汝其好好的前往,恪共厥職,毋虐百姓,汝其欽哉!」

  閼伯聽了,連忙稽首謝恩受命。帝堯又向實沈道:「朕都城東北面有一塊地方:名叫大夏,就封了汝,汝可搬到那邊去,好好治理民事,毋得暴虐百姓,汝其欽哉!」

  實沈聽了,亦稽首謝恩受命。又過了幾日,兩兄弟各將一切收拾妥當,各自到他受封的國土去了,一個在西北,一個在東南,從此兩個永遠不曾再見一面。閼伯上應天上的商星(原注:就是二十八宿中的心宿),實沈上應天上的參星,參、商二星,它的出沒永遠不相見。兄弟二人之仇敵到得如此,亦可謂至矣盡矣了。後人說二人不和睦的叫作參商,就是這個典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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