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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唐堯踐帝位 皋陶感降生(2)


  當下,就命羲和等四人分掌四時方嶽之職,他們的官名,就叫作四嶽。羲仲為東方之官,凡是東方之事,及立春到立夏兩個節氣以內的事情,都歸他主持。羲叔做南方之官,凡是南方之事,及立夏到立秋兩個節氣以內的事情,都歸他主持。和仲做西方之官,凡是西方之事,及立秋到立冬兩個節氣以內的事情,都歸他主持。和叔做北方之官,凡是北方之事,及立冬到立春兩個節氣以內的事情,都歸他主持。四人聽了,都稽首受命。後來他們四人測候天文,常跑到邊界上去,羲仲在東方邊界,所住的是嵎夷之地(原注:現在朝鮮境內)。羲叔在南方,所住的是南交之地(原注:現在越南境內)

  和仲住西方,是在極西之地(原注:現在新疆以西)。和叔住北方,是在朔方之地(原注:現在內蒙古境內)。那個火正吳回,就此住在平陽,雖則已不做火正官,但是以相沿的習慣,仍舊叫他祝融,這是後話不提。

  且說帝堯將農桑、教育、軍旅及時令內政四項重政,委任了各人之後,當然要時時考察他們的成績。軍旅之事最易收效,司衡羿和逄蒙又是個專家,不到幾個月已訓練好了,就請帝堯于仲冬之月舉行檢閱,並請打獵一次,以實驗各將士的武藝。帝堯答應了,就叫羿等去選擇地點和日期。

  至於大司農教導農田的方法,是在汾水下流,擇了一塊地,將百穀先按時播種起來(原注:現在山西稷山縣便是棄始教稼穡之地),又令各國諸侯,派遣子弟前來學習,一批畢業了,又換一批。開辦之初,教導的人只有大司農一個,實在不敷,連薑嫄也住到那邊去,幫同教授。但是他的成績,非幾年之後,不能奏效,一時無可考察。

  至於羲和等四人的測候天文,他們所住的地方都遠在千里以外,往返一次,便須一年半年,所以更不容易得到成績。恰好帝堯朝堂面前的庭院之中,生了一株異草,頗可為研究時令的幫助。那株異草哪裡來的呢?原來帝堯雖則貴為天子,但是他的宮室極其簡陋,堂之高僅二三尺,階之沿僅二三等,還是用土砌成的,那庭院中更不必說,都是泥了。既然是泥,那些茅茨蔓草,自然茂密叢生,有的春生秋枯,有的四季青蔥,有些開花結實,有些僅有枝葉而並不開花,真是種類繁多,不可勝計。

  不過帝堯愛他饒有生意,從不肯叫人去剪除它。每日朝罷,總在院中,閒步徘徊,觀看賞玩。過了多月,覺得這一株草,非常奇怪,它的葉兒,每逢朔日,則生一瓣,以後日生一瓣,到得十五,已是十五瓣了,過了十五,它就日落一瓣,直到三十日,十五瓣葉子,恰好落盡,變成一株光幹。到得次月朔日,又一瓣一瓣的生起來,十六日以後,再一瓣一瓣的落下去。

  假使這個月應該月小,那麼它餘多的這瓣葉子,就枯而不落,等到次月朔日,新葉生出之後,才落下去,曆試曆驗,不覺詫異之至。群臣知道了,亦無不稱奇,就給它取一個名字,叫作蓂莢,亦叫作曆草。原來陰曆以月亮為標準,月大月小,最難算准。有了這株異草,可以參考於羲和等四人之測候,頗為有益,時令一部分,已總算有辦法了。

  獨有那大司徒所擔任的教育,卻無辦法,為什麼呢?講到教育,不過多設學校,但是單注重於學校的教育,有效驗嗎?譬如說「嫖、賭、吃、著、爭、奪、欺、詐」八個字,學校教育,當然絕對禁止的,假使做教師的人,自己先嫖賭吃著爭奪欺詐起來,夫子教我以正,夫子未出於正,這種教育,固然絕對無效的。

  但是做教師的人,個個都能本身作則,以身立教,他的教育,就能有效嗎?亦不見得。因為學校之外,還有家庭、還有社會、還有官廳,學校不過一小小部分罷了。學校中的教導,雖然非常完善,但是他家庭教育先壞,胚子不良,何從陶冶?學生看了教師的行為,聽了教師的訓話,固然是心悅誠服,五體投地,但是一到社會上,看見社會上那種情形,心裡不由得不起一種疑問。

  教師說凡人不應該嫖賭的,但是現在社會上,幾乎大半皆嫖,盡人而賭,這個又是什麼原故呢?況且看到那嫖賭之人,偏偏越是得法,聲氣既通,交遊又廣,手勢既圓,薪水又厚。而看到那不嫖不賭之人,則寂寞冷靜,幾于無人過問,如此兩相比較,心中就不能不為所動。自古以來,守死善道、貧賤不移的人,真正能有幾個。從前學校中所受的種種教育,到此地步,就不免逐漸取消了。

  況且社會的上面,還有官廳,官廳的感化力,比到社會還要大。譬如說:「誠實謙讓」等字,是學生在學校裡所聽慣的字,但是一入政治界,看到那政治界的言語舉動,則又大大不然。明明滅亡別人的國家,他反美其名曰合併;明明瓜分別人的土地,他反美其名曰代管;明明自己僭稱一國的首領,他反美其名曰受人民之付託;明明自己想做一國的首領,反美其名曰為人民謀幸福:欺詐不誠實到如此田地,其餘爭權奪利、互相攻伐之事,那更不必說了。

  但是這種國家卻越是富強,這種官員卻越是受大家的崇拜。照這種情形看起來,那學校裡面宜誠實不宜欺詐,宜謙讓不宜爭奪的話,還是欺人之談呢?還是迂腐之說呢?還是設教者的一種手段作用呢?那些學生,更要起疑問了。學校中千日之陶熔,敵不了社會上一朝之觀感;教師們萬言的啟迪,敵不了環境中一端的暗示;那麼學校教育的效果,就等於零了。

  帝堯等討論到此,知道單靠學校教育,決計無效的。但是社會教育,亦談何容易,究竟用什麼方法呢?況且學校教育,生徒有不率者,必須施之以罰,但是罰而不當,生徒必不服;社會教育,人民有不從者,必須輔之以刑,刑而不當,人民尤不服。所以在社會教育未能普遍奏效之時,那公正明察的法官,先不可少,可是這個人才從何處去尋?大家擬議了一回,不得結果。

  帝堯不免悶悶,回到宮中倦而假寢,便做其一夢。夢見在一個曠野之地,四顧茫茫絕無房屋,亦不見有人物,只見西面聳起一個高丘,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。正在懷疑,仿佛東面遠遠的有一個人走來,仔細一看卻是一個女子,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,態度莊重,很像個貴族出身,又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的,但一時總想不起來。等她走近面前,帝堯就問他道:「此處是什麼地方?汝是何人?為什麼一個年輕婦女,獨自到這曠野地方來走?」

  那女子說道:「我亦不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。我是曲阜人,是少昊金天氏的孫媳婦。我的丈夫名大業,我是少典氏的女兒,名字叫女華,號叫扶始,你問我做什麼?」

  帝堯聽了,暗想:「怪道她如此莊重,原來果然是個貴族呢!但是何以獨自一人,來此曠野,甚不可解。」

  既而一想:「我自己呢,為何亦是獨自一人來此?此處究竟是什麼地方呢?」

  正在沉思之際,忽聽得後面一聲大響,慌忙回頭一看,只見一個神人從天上降下來,倏忽之間,已走到面前,向那女子扶始說道:「我是天上的白帝,我和你有緣,我要送你一個馬嘴巴的兒子呢,你可跟了我來。」

  說著,回轉身自向高丘上走去。這扶始本是一臉莊重態度的,給那個神人一說,不知不覺,態度驟然變了,急匆匆跟著那神人向高丘而去。帝堯看了,頗為詫異,目不轉睛的向他們看,只見那扶始走上高丘之後,忽而那神人頭上冒出無數白雲,霎時間絪緼繽紛,竟把一座高丘完全罩住,那神人和扶始,亦都隱入白雲之中。

  過了多時,那白雲漸漸飛散。帝堯再仔細看高丘之上,那神人已不知所往,只有扶始,鬢髮蓬鬆了,正在結束衣帶,緩緩下丘而來,看見了帝堯,不覺把臉漲得通紅。

  帝堯正在詫異,忽然聽見門響,陡然驚醒,原來是做了一個夢。暗想道:「這個夢真是稀奇,莫非又是一個感生帝降的異人嗎?然而感生帝降的夢,是要他的母親做的,與我何干?要我夾雜在內,難道要我做個證人嗎?不要管他,既然有如此一個夢,我不可以不訪求訪求。好在夢中婦女人說,是少昊之孫,大業之妻,號叫扶始,住在曲阜,這是很容易尋的,現在暫且不與人說明,且待將來查到了,再叫她來問。」

  想罷,就提起筆來,將這夢細細記出,以備遺忘,並記明是元載季秋下旬做的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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