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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嗣子摯即帝位 老臣謀去三凶(2)


  水正熙接著說道:「人君治理天下,以精勤為先,臣等前日拿了這個道理向帝陳說,蒙帝採納,十餘日小早朝晏罷,不憚辛勞,可見帝德淵沖,虛懷納諫,臣等無任欽佩,哪知後來驟然疏懈了。臣等懸揣,必有小人在那裡蠱惑君心。仔細探聽,知道這三個人常在那裡出入宮禁,料必是他們在帝面前蠱惑了。蠱惑君心之人,豈是賢人!所以照臣熙的意思,這三個人不但不可以使他繼金正之職,還要請帝疏而遠之,或竟誅而竄之,方不至於為帝德之累。臣言戇直,但發于忠誠,還請帝三思之。」

  帝摯未及開言,土正又接著說道:「古人有言,親賢人,遠小人,國家所以興隆也。親小人,遠賢人,國家所以傾頹也。先帝當日與臣等講求治道,常常提到這兩句話,又談到共工氏誤在浮游手裡,未嘗不為之歎息。可見親賢遠佞,是人君治亂的緊要關頭,最宜注意。不過奸佞小人他的那副相貌,他的那種談論,看了之後,聽了之後,非常使人可愛可信,一定不會疑心他是奸佞小人的。古人有言『大奸似忠,大詐似信』,這種地方,還請帝細細留意,不可受他們的愚弄。臣等與這三人並無仇隙,因為為帝計算,為天下百姓計算,這三個人斷斷乎用不得的。」

  帝摯本來是一團高興,受了三凶之托,一心一意要想給他們安插一個位置,不料被諸大臣這麼一說,而且越逼越緊,不但不可用,並要加以誅竄,當下不禁呆住了。沉吟了一回,才說道:「那麼金正之職何人可以繼任呢?」

  司衡羿在旁即說道:「以老臣愚見,無過於堯。不但是帝的胞弟,而且是大家佩服的,帝以為何如?」

  帝摯道:「好是好的,不過年齡太小呢,恐怕不勝任。」

  羿道:「老臣看起來,決不會不勝任。從前先帝佐顓頊,顓頊佐少昊,都只有十幾歲,這是有成例可援的。」

  帝摯道:「雖然如此,朕終不放心,且再說吧。」

  水正、土正同聲說道:「司衡羿之言甚是,帝何以還不放心?」

  帝摯道:「朕總嫌他年紀太輕,既然汝等如此說,朕且先封他一個國君,試試看吧。當初顓頊任用先帝,朕記得亦是如此的。」

  火正道:「既然如此,請帝定一個封地。」

  帝摯道:「朕前年奉先帝梓宮安葬,曾走過陶邑(原注:現在山東定陶縣),那地方甚好,又近著先帝靈寢,離亳都亦不甚遠,封他在此地,汝等以為何如?」

  諸大臣都稽首道:「帝言甚善。」

  於是就決定封堯于陶,擇日再行冊命之禮。這裡君臣又辯論了許久,三凶雖則得不到金正之職,但是繼任之人亦始終想不出,只得命水正修暫代。

  帝摯退朝之後,急忙叫人去召了三凶進來,向他們說道:「前日汝等想繼金正之職,要求朕提出朝議,如今提出過了,不想諸大臣一齊不答應,倒反說了汝等一大批壞話。可見汝等平日亦太不檢點,以至聲名狼藉,弄到如此,這是汝等自己之過,怨不得朕不能作主。」

  說罷,就將剛才那些話述了一遍,並且說:「以後朕亦不好常常來召汝等,免致再受諸大臣之責備,汝等亦宜自己設法,挽回這個狼藉之聲名才是。」

  那三凶聽了這番話,直氣得胸膛幾乎脹破,但亦無可如何,只能忿忿而已。過了一會,三人退出,一路商量,絕無善策。後來驩兜說道:「我家裡有個臣子,名叫狐功,頗有謀略,某平日有疑難之事,都請教於他。現在二位何妨到我家去,叫他來同商量商量呢。」

  孔壬、鯀都說道:「好。」

  於是同到驩兜家中,驩兜就命人將狐功叫來。

  孔壬、鯀二人一看,只見那狐功生得短小精悍,腦球向前突出,兩睛流轉不定,很像個足智多謀的樣子。驩兜介紹過了,就叫他坐在下面,仔細將一切情形告訴他,並且說:「我們現在金正做不成不要緊,為帝所疏遠亦不要緊,只是給這班老不死的人這樣嘲罵輕侮,實在可惡之極!我們要想報仇出氣,爭奈他們都是三朝元老,資深望重,連帝都奈何他不得,何況我們。所以我特地叫了汝來,和汝商量,汝有妙法,能夠使我們出這口氣嗎?」

  孔壬接著說道:「如足下果有妙法,使我們能夠出氣,不但汝主必定重用足下,即吾輩亦必定重重酬謝,請足下細細想一想看。」

  話未說完,只見那狐功的眉心早已皺了幾皺,即說道:「承主人下問,小人無不盡心竭力。不過,小人想這件事還得在帝身上著想。如果帝心能夠不傾向他們,不相信他們,那麼這事就有辦法了。」

  孔壬道:「我亦正如此想,可謂英雄所見略同。不過怎樣能夠做到這個地步,總想不出一個方法,還要請教。」

  狐功問道:「帝有什麼嗜好沒有?」

  雍兜道:「帝的嗜好多呢,好酒,好音樂,好田獵,項項都好。」

  狐功道:「女色呢?」

  驩兜道:「這卻不清楚。」

  狐功道:「小人想來,一定是好的。既然好酒、好音樂、好田獵,那麼帝的心性必定是聰明流動的一路人。既然是聰明流動一路的人,一定多情,一定好色。現在最好多選幾個美女,送至帝處,使他迷戀起來,那麼和那些大臣自然而然的就疏遠了。疏遠之後,主公還有什麼事辦不到呢?這個叫作美人計,主公以為何如?」

  驩兜拍手大笑道:「甚好!甚好!汝誠不愧為智多星。」

  鯀道:「我看此計太毒,似乎不可行。」

  狐功詫異道:「為什麼?」

  鯀道:「我們和諸大臣有仇,和帝沒有仇,和國家百姓也沒有仇,如果這政策行了之後,諸大臣固然疏遠了,然而帝亦為色所迷,不能處理政治,豈非對於帝身、對於國家、百姓都有害嗎?」

  孔壬聽了,連忙搖搖頭說道:「這話太迂腐了,我們現在頭痛救頭,腳痛救腳,且出了這口氣再說。將來如果帝身為色所迷,我們再想補救之法不遲,現在哪裡顧得這許多。」

  驩兜、狐功一齊稱善,鯀也不作聲了。孔壬便說道:「此法妥妙之至。不過這些美女要送進去的時候,還得和她們預先約定,對於她們的家屬結之以恩,許之以利,那麼她們在宮中可以暗中幫助我們。有些話我們不能或不便和帝說的,只要她們去和帝說,豈不是格外簡便而有效力嗎!」

  驩兜、狐功又齊叫道:「好極!好極!這麼一來,不但我們的這口氣可以出,而且以後的希望甚大呢。」

  大家正在說得高興,只見外面踉踉蹌蹌的走進一個少年來,身材高大,牙齒上下相冒,面帶醉容,手中還拿著些珠玉等類,嘴裡糊糊塗塗的說他醉話。孔壬、鯀看了,都不認得,只見驩兜向那少年喝道:「日日要吃得這個模樣,兩位尊長在此,還不過來行禮!」

  那少年似聽見不聽見的樣子,還要向裡邊走去,倒是狐功趕過去一把拖了過來,勉強和孔壬、鯀行了一個禮,也不說一句話,一轉眼,又連跌帶滾的跑進去了。鯀便間驩兜道:「這位就是令郎苗民嗎?」

  驩兜道:「是的。這個孩子,論到他的材幹見識,還不算壞,就是太貪嘴,歡喜多吃,剛才那種模樣,真是見笑於兩位尊長了。」

  孔壬道:「聽說令郎一向在南邊,未知幾時回來的?」

  驩兜道:「回來得不多時,兩位尊長處還沒有叫他來拜謁,實在失禮。」

  孔壬道:「令郎在南邊做什麼?」

  驩兜道:「這個孩子自小善於理財,最喜積聚財寶,聽見說南方多犀象、玳瑁、珠玉等種種寶物,所以一定要到南方去遊歷。一去之後,將近十年,給他弄到的寶物卻不少,這個亦可以算他的成績了。」

  鯀道:「這樣年紀就有這樣本領,實在佩服得很,老兄有如此佳兒,可賀!可賀!弟結褵多載,姒續猶虛,真是羡慕極了。」

  四人又談了一回,推定狐功、孔壬兩個去搜羅美女,方才散去。

  且說這個苗民究竟是何等樣人呢?原來他一名叫作三苗,為人非常貪婪,又非常兇狠。後世史家亦有幾句話批評他,叫作:

  貪于飲食,冒於貨賄,侵欲崇侈,不可盈厭,聚斂積實,不知紀極,不分孤寡,不恤窮匱。

  照這八句話看起來,他的為人亦可想而知了。所以當時的人亦給他取一個綽號,叫作饕餮。饕餮亦是一個惡獸之名,但是有兩種,一種出在鈞玉之山,羊身而人面,其目在腋下,虎齒而人牙,音如嬰兒,食人如食物。一種出在西南荒中,垂其腹,羸其面,坐起來很像個人,但是下面很大,仿佛如承著一個盤子似的。有翼而不能飛,古時候鼎彝敦盤各種器具上往往刻著它的形像,但是都有首而無身,表明它的吃人不及下嚥,已經害及其身,拿來做個警戒的意思,可見得亦是個惡獸了。驩兜家裡,四個凶人倒佔據了兩個,還有佞臣狐功為之輔佐,古人所謂方以類聚,真是一點不錯的。閒話不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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