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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盤瓠逸去帝女歸 帝嚳東海訪柏昭(1)


  且說帝嚳四個妃子,姜嫄生棄之後,又生了一個,名叫台璽。簡狄只生了一個契。慶都亦只生了一個堯。常儀生了一個帝女和一個摯。後來帝嚳又納了兩個宮人做側室,一個生了兩子,大的名叫閼伯,小的名叫實沈。一個生了三子,長的名叫叔戲,次的叫晏龍,小的叫巫人。除出慶都母子久住在外邊不曾回來外,其餘三妃、兩側室、九個兒子聚在一處,雍雍熙熙,倒也極家室天倫之樂。只有常儀,因為帝女失身非類,生死不明,時時悲思。雖經薑嫄等百般勸慰,終解不了她的愁悶,這也是母子天性,無可避免的。

  一日,正在獨坐傷懷的時候,只聽見外面宮人報道:「帝女回來了。」

  常儀吃了一驚,詫異之極,剛要詳問,只見許多宮人已擁著一個服式奇異的女子進來。那女子一見常儀,就搶過來,一把抱住,雙膝跪地,放聲大哭。常儀仔細一看,只看她面龐、聲音、態度的確是帝女,不過肌膚消瘦得多了。再加以所穿的是個獨力(壯語,孩子。)之衣,所系的是個僕鑒(壯語,住在岩洞裡的人。這個詞的意義體現了一部分壯族先民穴居的特點。)之結,膏沐不施,形狀憔悴,不覺驚喜交集,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。又看見帝女這樣大哭,也禁不住痛哭起來。這時候早驚動了一宮之人,姜嫄、簡狄、摯、棄、契、台璽諸兄弟都跑了過來。便是帝嚳正在退朝之後,得到這個消息,亦急忙跑來。大家看見這種情形,都禁不住垂下淚來,一室之中,充滿了悲哀之氣,仿佛與帝女失去的那一日的景象差不多。

  過了一會,還是帝嚳止住他們,叫不要哭了。帝女見是父親,方才止住悲聲,走過來參見了,又和諸母親及諸兄弟見過了。帝嚳叫她坐下,便問她那日以後的情形。帝女還是抽抽噎噎的一面哭,一面說道:「女兒自從那日被盤瓠背了出門以後,身不自主,但覺忽高忽低,總在那叢山之中亂竄。女兒那時早把生死兩個字置之度外,所以心中尚不十分慌。只見兩旁木石如飛如倒的過去,不知道竄過了幾個山頭,又不知道竄過了幾條大河,天色漸漸昏黑了,忽然到了一個石洞。那石洞很寬很大,尋常最大的房屋,大約還比它不上。(原注:現在湖南瀘溪縣西一百八十裡,有一座武山,半山有洞,就是盤瓠的遺跡。所說此山高可萬仞,山洞可以容納到數萬人,洞前有石羊石獸,洞裡有石床,又有一石,其形狀如狗,就是盤瓠的遺像。)盤瓠到此,才把女兒丟下。

  「女兒那時驚憂饑餓,真疲倦了,不能動作,不覺昏昏睡去。及至醒來,一輪紅日照進洞裡,想來已是第二日了。卻見盤瓠口銜一個大石碗,碗中滿盛著清水,到女兒面前放下,要女兒喝。女兒正是饑渴,就勉強喝了兩口,那精神才漸漸回復。細看那洞裡面,遠遠有一張石床,另外還有石灶、石釜,並各種器具之類甚多,不過都是石做的。

  「女兒到此,痛定思痛,心想:前回山膏所罵的那句話,不料竟給它說著了,真是命該如此,亦沒得說。不過撇下了祖母、父親、諸位母親和諸位兄弟,獨自一個在這荒山石室之中,與獸類為偶,真是最慘酷之事。自古以來的女子,同女兒這一樣的遭際,恐怕是沒有的。想到這種地方,寸心如割,幾次三番要想尋個自盡,但是盤瓠非常有靈性,總是預先知道,總是預先防備,所以不能如願。最難過的,盤瓠雖懂得女兒的話,女兒卻懂不得盤瓠的話,無可談講,尤其氣悶。有一日,盤瓠忽然有許多時候沒有到石室裡,女兒正在懷疑,哪知到了夜裡,它竟又背了一個人進來,女兒倒大嚇了一跳,仔細一看,原來就是伺候女兒的那個宮女。」

  大家聽到這裡,都詫異起來,說道:「原來又是它背去的,所以無影無蹤,總尋不著。」

  帝嚳又問道:「那麼後來怎樣呢?」

  帝女道:「那時宮女看見了女兒,亦是驚喜交集。後來女兒細細地問她,才知道父親、母親如何的為了女兒悲愁,又如何的叫大眾追尋,又如何尋到女兒的一塊巾帨,又如何的大霧迷路,不能前進。女兒聽了,愈加悲傷,原抵配與宮女商量,要想兩個人下山,尋路回來的,不過走出石室一望,早已心慌腿軟,原來那邊山勢既高,一面是下臨絕壑,一面亦是崎嶇險阻,絕無路途,想來自古以來,從沒有人走過的。況且女兒和宮女又都是生長閨門,此等山路如何能走呢?還有一層,盤瓠每日總是伴著,絕少離開的時候,因此逃走的這一層亦只能作罷。不過自此之後,有了一個宮女作伴,可以談說商量,比到前數日頗不寂寞,亦只能就此延捱過去。」

  常儀聽到此處,忍不住插言道:「你們的吃食哪裡來的呢?」

  帝女道:「總是盤瓠去銜來的,或者野獸,或者飛禽,狼獾狐兔虎鹿雉鳩鴿雀之類,無所不有。大約它每日總去銜一件來。」

  常儀道:「你們是生吃得嗎?」

  帝女道:「不是,是熟吃的。那邊洞中原有石灶、石釜之類,連其他器具,及取火的器具,種種都齊,不知道它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。所以女兒有時候想想,實在是神異,或者竟是天數了。」

  常儀道:「你們兩個做這種燒煮洗剝的事情,做得慣嗎?」

  帝女道:「起初亦很覺困難,不過事到其間,亦無可如何,只能硬了頭皮做,做了幾個月,亦漸漸熟習了。所欠缺的,就是沒有鹽,味道太淡,甚難下嚥,久而久之,才成習慣。」

  說到此處,帝嚳忙攔住她道:「這個且慢說,後來到底怎樣?此刻汝又怎能回來呢?」

  帝女把帝嚳這一問,不禁漲張了臉兒,低下頭去,半晌才說道:「自此之後,不知隔了多少日子,女兒與宮女兩個都有孕了。大約有三四年光景之久,女兒連生三胎,每胎兩男兩女,總共六男六女。宮女也連生三胎,每一胎一男二女,總共三男六女。」

  帝嚳忙問道:「所生男女都是人形嗎?」

  帝女道:「女兒生的都是人形。宮女生的女子是人形;只有三個男子,雖則都是人形,但有一條狗尾,頗不好看。」

  帝嚳道:「現在他們都在哪裡?」

  帝女道:「都在山洞之中。」

  帝嚳道:「那麼汝怎樣能夠尋來呢?」

  帝女聽了,又哭起來,說道:「女兒自從失身于盤瓠之後,生男育女,漸漸相安。盤瓠的說話女兒亦漸漸瞭解了。盤瓠雖則是個異類,但是待女兒甚好,待宮女亦好。女兒常和它說:『你既然要我做妻子,不該應弄我到這種地方來,使我受這種苦。我有祖母、父母,不能侍奉,我有兄弟、親戚,不能見面,未免太刻毒了。』它對於女兒的這種話亦不分辯。不過說,將來自有歸去之一日,叫女兒不要性急。女兒問它到底幾時可以歸去,它又搖搖頭不說,這種經過,不知道好幾次了。

  「有一日,它忽然不飲不食,只管朝著女兒和宮女兩個嗚嗚的哭,女兒問它為什麼原故,它說,同我們夫妻緣分已盡,不久就要分離了。女兒和宮女聽了它這句話,都大吃一驚,忙問它道:『為什麼要分離呢?分離之後,你又要跑到哪裡去呢?』哪知它只是嗚鳴的哭,不肯說出來。後來女兒問得急了,它才說出一句,叫作天意如此,無可挽回。

  「當時女兒等雖則失身非類,但是多年以來,情同夫婦,聽說它要走,如何放得下呢,就問它道:『你走了之後,撇下我們和一班兒女在這裡,叫我們怎樣呢?你既要走,何妨帶了我們同走,何必一定要分離呢?』盤瓠說:『這個不能,種種都是定數,不是我不願,實在是天數難違。好在我從前和你說,你還有歸去之一日,現在這個日子就要到了,你何必愁呢?』

  「女兒當時聽了這話,更加詫異,便又問道:『你在這裡,或者你還能夠送我們回去。現在你要去了,剩我們兩個和一班小孩在此,此地又是一個絕境,多年以來從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兒,叫我們怎樣回去呢?』盤瓠道:『凡事都有天定,天數要叫你回去,自然到那時有人指引你,何須過慮呢。至於你們沒有回去之前,所有糧食我都已預備好,就在這石屋後面,你們只要安心等待,一切不必擔憂。』

  「女兒等見它說得如此確鑿決絕,無可再說。哪知到得第二日,盤瓠果然一去不復返了。女兒等料想尋亦無益,只好聽之。尋到石屋之後,果然堆著無數食物,也不知道它甚麼時候安放在那裡的,然而計算起來,不到一年之糧。究竟這一年內,能否有機會可以回家,正不敢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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