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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回 百般苦楚席地幕天 萬種淒涼雁聲笛韻(1)


  劉豫既奉金主命,即位稱齊帝。高宗得悉,並不聲罪致討,反厚恤居住東南的偽官屬。這也不在話下。那時高宗時時移蹕,宮眷星散,宮中一時無書可說。回筆再敘北去的二帝。上文說到行抵燕京,由皂衣吏引至元帥府聽候發遣。不料閉置帝后於小室中,越七日不發遣。朱後病重身亡,年方二十。當由皂衣吏用黍薦卷後屍,拽之而去。可憐少帝自身生死尚不知,怎敢過問,也不敢出聲啼哭。次晨,府吏來說道:「官家有旨,令你父子往安肅軍居住,今日便行。」

  於是衛者二十人,率二帝徒步前行。時值六月酷暑,行沙磧中,塵埃隨風飛揚,面目皆昏,路上又無水泉解渴。虧得監首名阿計替的心腸慈善,可憐二帝,告語道:「天氣酷熱,食飽了恐生他疾。」

  並戒左右毋得叱喝。日中熱甚,同坐樹陰下少息。行十二日,始到安肅軍城下。二帝已形容枯黑,不復有貴人形象。入城至官府,上皇和太后立庭下。少帝入內拜訖,知軍命綠衣吏,送入小室中待罪,日由阿計替送粟米飯漿,令帝后飲啜。帝后自春及夏,衣服不曾更換,滿塗垢膩,且生蟣虱,苦楚不堪言狀,幸賴阿計替令左右替他們洗濯。一夜,城內火光燭天,殺人大亂。

  原來安肅知軍有二人,一是契丹人,一是金人,素不相睦。至是契丹人欲殺金人,劫二帝南歸,不料時機不密,為金人所偵悉,遂於黑夜舉兵,將契丹人殺盡。知軍遂引少帝至前,責問道:「你與契丹結連殺我,同歸西夏,且等奏知大金皇帝,與你理論。」

  少帝力辯道:「某在囚中,防範甚密,怎能與他同謀?」

  知軍怒,命左右以鞭擊撲。帝口出血,齒亦脫落,始還入室中。

  次日,金主有詔稱:「趙某父子,朝廷令他居止安肅軍,膽敢結連李奉國反叛,本欲賜死,現在格外施恩,發往靈州聽候指揮。」

  少帝再拜謝恩,正欲起行,不料知軍怒目相向道:「昨日你要殺我,今日我如何放得過你?」

  說著,即以柳條鞭打十幾下。少帝痛暈於地,良久始蘇,痛楚不能舉步,由監者拽之出門,上皇也有病,路上狼狽萬狀,好容易到了靈州,引入土圜中,內外有兵看守,日惟一食。不料隔了數月,忽然又有同知下千戶三人深夜作亂,原來因同知奪千戶妻,故盡殺同知家眷六十余口,至日中方定。千戶三人至二帝前,說道:「吾曹三人,今歸西夏去了,南國已由康王做官家,你們必有歸去之日,勉之勉之。監者二十人,盡被我等殺死了。」

  說罷,匆匆而去。隔了三日,金軍始至城中,二帝只道阿計替已死。

  正在談論間,忽然阿計替自外走來,向二帝說道:「我於死人堆中,伏匿了兩日夜,方能留得殘生,你們也有救星來了!」

  少帝問道:「何來救星呢?」

  阿計替答道:「且隨我去,自會明白。」

  遂引二帝至庭下。有紫衣貴人高坐堂上,向少帝問道:「認識我嗎?」

  少帝答道:「不相識。」

  貴人說道:「我乃四太子的伯父、蓋天大王便是。」

  說罷,顧左右道:「請夫人出見。」

  隔了一會,屏後走出一個花團錦簇的美人。少帝視之,乃是韋賢妃。上皇低頭,韋妃也低頭不敢交一語,心中卻已羞憤欲死,要想說明失節非我所願,又覺耳目眾多,未便出口,只好兀立不言。蓋天大王忽命左右取酒來,賜二帝與太后共飲,並向少帝說道:「我看這個夫人面,特來照料你們父子,你可知道嗎?」

  原來韋妃已被他當作夫人了。當下少帝無言可對,勉飲杯酒。韋妃先已退入屏後。蓋天大王就向監者吩咐道:「他們是失國的帝后,理宜善護,勿加虐待。」

  阿計替答稱遵命,即引三人仍歸囚室。就此監護稍寬,飲食略備,且有幾套衣服送來。這都是韋妃不忘舊情,請命于蓋天大王,才得如此優待。

  光陰容易過,又屆元旦了。金邦定例,此日疏放犯人,雖死囚也得在獄中散步。阿計替就引二帝出室閒步,以府門為限;少帝曉得韋妃在府中,有心同著阿計替,一路向內觀玩。忽見有一婢女走來,手中持一盒子,口稱韋夫人遣來,傳語十一官人、八官人,忍耐居此,夫人聞知九哥已經即位,歸期不遠咧!

  說著,將盒子中的食物,納入上皇衣袖中,一溜煙向內去了。

  阿計替遂引二帝歸室,向少帝問道:「十一官人、八官人是誰子九哥又是誰?」

  少帝答道:「十一官人是我父親,八官人就是我,九哥就是到過燕京的康王。」

  語畢,上皇就把衣袖中的食物,與各人分而食之,苦中得樂,就在囚室中安度元旦。可惜韋妃不是常在靈州的。等到正月二十九日,是金主晟生辰,蓋天大王赴燕京上壽,須越宿來歸。是晚,韋妃身邊的婢女,悄悄地至室中,向二帝說道:「韋夫人遣小婢來傳語,在這兩三日中,夫人要往燕京去了,回來與否,殊難逆料,請十一官人、八官人保重將息,無以夫人為念!」

  說罷,轉身疾行而去。

  監者已覺,爭向二帝詢問:「這小婢來作什麼?」

  二帝面面相覷,不敢以直對。虧得阿計替在旁叱道:「你們難道不曉得同知有指揮權的?嚕蘇什麼呢?」

  監者遂不敢複問。是夕,二帝得聞韋妃將去,頗覺愁悶。次日,蓋天大王領著韋妃及騎兵,徑往燕京,留下千戶五人,在此照料。為首者名啜雞兒,性極橫暴,即至二帝前說道:「蓋天大王與你父子二人好,似你們留之何用呢?」

  接著戒監人道:「防固不可少緩,倘有意外發生,惟你們是問。」

  監人唯唯。就此二帝重被拘執如前。隔了幾天,阿計替向二帝說道:「蓋天大王已奉皇帝命,往關西查點五路財穀,別有文字,遣兀西哺途來此作同知了。」

  次日,果有番吏來說:「奉新同知命,要天水郡父子文字,快此供寫。」

  上皇手顫不能書。少帝向番吏問道:「程式不明,如何著筆?」

  番吏只管連連催促。少帝不得已,乃書案款狀道:近封天水郡公趙某,同男趙某,與妻鄭氏,各年若干。授給番吏持去。

  接著有二番吏來引二帝至庭下。兀西哺途高坐堂上,向二帝問訊,語言不可辨,惟有含糊點頭。兀西哺途叱令引去。隔了一會,阿計替入室,很懊喪似地告二帝道:「新同知說,他父親前從四太子往征江南,被劉三相公捉了去,所以痛恨你們,將使你們三人受苦楚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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