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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孤臣死節千古流芳 二帝蒙塵萬民隕涕(2)


  上皇躊躇不決,竟欲吞金自殺,被範瓊夾手奪下,即挾上皇驅車而去,直抵青城。由軍吏令上皇及太后下車,導入一小室中,少帝已先在,三人相對大哭。忽有軍吏來宣二帝人見元帥,吏部侍郎李若水自人金營,未曾離開少帝,此時跟隨入中軍帳。粘沒喝命人取出兩套胡服,強逼二帝更換,若水怒眥欲裂地說道:「大宋皇帝,自有堂皇袞冕,誰願穿你們這班大羊的衣服!」

  粘沒喝嘉他忠義,要想勸他降順,並未發怒;眾將聽了發惱,竟將若水拖出,捶擊破額,血流滿面,氣結僕地。粘沒喝喝住左右,召李侍郎入帳,問道:「奉詔為宋國謀立異姓,不知誰是賢者可立?」

  若水不答,再問,又複謾駡。粘沒喝命衛卒扶至別室看守,並囑不許難為李侍郎。若水誓不飲金人一杯水,絕食不語。衛卒勸慰道:「宋國已無可為之望,公今日順從,明日當富貴,何必自尋苦惱呢?」

  若水長歎道:「天無二日,若水寧有二主麼?」

  隨來老僕亦慰解道:「主人父母春秋高,何不少屈,冀得歸省堂上雙親。」

  若水怒叱道:「吾已以身許國,不復顧家,毋再多言。」

  衛卒知不可屈,遂不復言。粘沒喝又逼上皇召太子及皇后,遣范瓊入城傳上皇詔命。孫傅留太子不遣,吳並欲以士卒改扮商人,衛太子突圍而游。孫傅不從,擬藏太子于民間,別求狀類太子者,及死囚十數人,一併殺死,持首獻金營,詐稱太子被害。不料有內侍扶太子出宮,都人要路截殺,誤傷太子,傅即率兵定亂。範瓊恐生變故,以危言嚇東宮衛士,闖入宮中,擁皇后太子共車而出。

  孫傅道:「我為太子傅,當共生死。」

  遂以留守事付諸王時雍,從太子出,軍民奔隨號哭,太子高呼百姓救我。瓊驅車直抵青城,引太子及皇后人城。金人不許孫傅隨人,傅答道:「我為宋國大臣,且為太子傅,義當以死相從。」

  遂留宿門下,以待命。時若水留金營五日不食,粘沒喝召人勸降,若水罵道:「你是巨賊,我是大宋大臣,豈肯歸順巨賊!」

  粘沒喝即命擁他去,若水怒駡益甚,金人以錘撾破其唇,若水哄血大罵,遂被金人以刃斷舌裂頸而死。粘沒喝歎道:「西遼亡國,死義的有十數人;宋國惟有李侍郎一人。」

  即命棺殮之,以慰忠魂。一面遣吳並、莫儔人城,召百官議立異姓,大家都不敢發言,相視良久,王時雍遂問並、儔道:「公等意屬何人?」

  吳並答道:「敵意欲立張邦昌。」

  時雍說道:「眾心不服,立之必不安寧!」

  話聲未絕,卻巧宋齊愈自金營歸來,百官即向他問道:「敵意欲立異姓,必有所主。」

  齊愈即取片紙出,上書張邦昌三字。時雍不復言,遂以張邦昌姓名列人議狀,吳並、莫儔首先敘名,張叔夜、孫傅皆不肯敘狀,金人即執傅及叔夜人金營。粘沒喝召叔夜人見,誑語道:「孫傅不允立異姓,已殺卻,公年已高,豈可與傅同死!」

  叔夜道:「世受國恩,義當與國存亡,若立異姓,惟有一死!」

  粘沒喝遂命囚諸後營,並派兵人城彈壓,百官不敢複持異議。惟有太常寺傅張浚及開封士曹趙鼎,司門員外郎胡寅,皆逃匿太學,不肯書名,唐恪書名後,仰藥而死。時雍遂率百官至秘書省,范瓊以議立邦昌意,宣諭群臣,眾皆無言。惟有禦史馬紳奮然道:「吾曹職為爭臣,豈容坐視。」

  遂與禦史吳給、中丞秦檜等,另為議狀,願複立嗣君,以安四方,且論邦昌傾危社稷的罪惡,金人遂執檜去。並、儔二人,即持議狀至青城報告,金人即遣二人還城勸進。邦昌初尚作態固辭,時雍說道:「相公不前死社稷,今欲塗炭滿城生靈麼?」

  邦昌始允諾。次日金人送冊寶至,邦昌北向拜舞,受冊即位,號為楚帝。即升文德殿,設位御座西面,受百官朝賀,傳令勿拜,時雍已率百官拜跪如儀,邦昌東面拱立,禮成始退。有閤門宣贊舍人吳革恥屈節異姓,率內親事官數百人舉義討賊。範瓊詐與合謀,出其不意,殺死百餘人,革與家屬皆遇害。一班佐命功臣,皆受偽封,呂好問也得權領門下省。邦昌見百官,自稱「予」,詔書稱手書,雖未改元,百官移文,卻都不用年號。惟好問所行文書,仍稱靖康二年。百官尚未以帝禮事邦昌,偏偏沒廉恥的王時雍,每言事必稱臣啟陛下。覆議頒行大赦,好問道:「四壁之外,皆非我有,將赦誰呢?」

  於是下令獨赦京師。

  金人既立邦昌,將率隊北歸,邦昌親詣金營,謝恩祖餞,服柘袍,張紅蓋,時雍、秉哲等隨從偕行。上皇得悉邦昌僭位,遂向少帝說道:「邦昌若以節死,則為社稷增光,今已僭位,吾事還有何望呢?」

  說罷,父子倆淚下沾襟。次日,金人北歸,分兩道啟行,斡離不劫上皇及鄭太后、親皇、皇孫、駙馬、公主、妃嬪、並康王母韋賢妃,康王夫人邢氏等,由渭州北行;粘沒喝劫少帝及朱皇后、太子、妃嬪、宗室,並張叔夜、孫傅、何栗、陳過庭、秦檜等,由鄭州北去。凡法物大樂、八寶九鼎、法駕鹵簿、祭品禮器、圭璧渾天儀、太清樓秘閣藏書、天下府州圖,盡行搜集帶去,府庫積存,為之一空。

  宗澤在衛州聞二帝北去,一面約勤王兵會師,一面提兵趕至大名,欲渡河據占金人歸路,迎還二帝。無如勤王兵皆不至,只好廢然回軍。且說斡離不劫上皇等行抵青州,暫時駐軍。守待各路金兵齊集,然後全師北去。霍地有一全身素服的女道士,從道旁竄出,好像發狂似的,不顧兵戎,直沖至上皇犢車前。

  看官,你道來者是誰?原來是李師師。當上皇禪位的時候,曾將師師撤除封號,廢為庶人。師師出宮即作女道士裝束,和上皇依舊藕斷絲連,暗地仍賞賜不絕。直到金人圍汴,上皇南幸,師師遂避難出都,徑赴瓊州尋訪丈夫賈弈,那知賈弈因愛妻被奪,貶謫瓊州後,就憂憤成疾,去冬已一命嗚呼了。師師聞此噩耗,哭得幾乎暈去,當下摘除吉服,更換縞素,到柩前哭奠一番,只因烽煙告警,不能扶柩回籍,只好孑身回轉。不料行至中途,得聞汴京失陷,後來聞金人將劫二帝北去,師師以為宮眷決不會同去的,不如待我尋到了上皇,同往金邦,以資服侍。打定主意,一路探問到青城,只見旌旗招展,營帳重重,她竟不顧利害,客觀存在入金營。正是:妓女多情從患難,帝王不幸作俘囚。

  欲知師師能和上皇見面與否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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