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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回 揮涕淚王后陳詞 隱姓名安民刻石(2)


  安民拜謝道:「如此,小匠知感了。」

  於是,安民乃遵著長官的命令,把黨人碑刻了,大哭而去。回到家裡,泣著把被逼勉強刻石的話,向家人說了一遍。他的一個妹妹喚名做十五妹的說道:「哥哥做事真大錯特錯了。您不知道司馬相公是個忠良,您承差刻著這碑石,刻上『安民』二字,有什麼妨害呢?這叫做不知者不為罪。既經知道司馬相公是個忠良,迫于威嚴,畢竟刻著,只把『安民』二字沒刻上,豈不是自欺欺人嗎?自欺欺人的,還算得是忠實嗎?還算得是光明磊落嗎?須知一個人做事,隱了姓名是無用的:隱得一時,隱不得萬世;欺了自己,卻欺不了別人。您道不刻上您的姓名,便可瞞得住後世,便可不得罪後世嗎?怎能夠呢。唉!您真所謂其愚不可及了。哥哥可聽得古人說。『匹夫不可奪志』麼?您當時怎麼不以死抗命呢?」

  安民正自心裡難過,被他妹妹一詰責,不由得熱血沸騰,滿身血管好像都要爆裂似的,慨歎道:「我這個人真太沒志氣了,當時怎麼想不到一死自全呢?唉!我真無顏再活著見人了,而今一死了之罷!」

  說著,拿著刻字的鑿刀向咽喉間便刺,說時遲,那時快,十五妹早跳過來把安民的手腕捉住,笑道:「哥哥到而今來死卻遲了,死了不徒無益,反倒見笑後世啦!」

  安民疑難道:「然則妹妹叫我怎樣呢?活著,您又怪我活著;死,您又笑我死得遲了。」

  十五妹道:「您當時不能任他們打死杖下,卻等到而今來自殺,不是遲了嗎?現在只有退而補過了。」

  安民道:「妹妹,我此時真糊塗極了,一點兒見解也沒有了。您就給我想個補過的方法吧!」

  十五妹道:「大哥哥不是隱居在五百裡外的一卷山裡麼?那裡有薄田薄土可種,有茅屋茅棚可居。只今夜您帶領家人前去,晝伏夜行,每夜走七十餘裡,七日可以到得。到了那裡,就與大哥哥一同耕田種地,拋開這刻字的行當,不再與這些狗官當差使,就免得再惹是非了。至若怎樣補過,到了那裡,我自有個好辦法。不過哥哥須領著家人先走七日,預算你們到了,我方可動身趕了來。這一則是免得有人曉得我家避走,一則是我另外還有個計較。」

  安民道:「妹妹的計劃很是,我就照著做,但是妹妹是個女子,怎好一個人留在後面走呢?我實在不放心。」

  十五妹道:「這有什麼不放心呢?哥哥素來知道妹子的,難道怕妹子還有為非作歹的行徑嗎?而今一般人都瞧不起女子,卑視女子的人格,您做哥哥的還鄙薄自己的妹子嗎?」

  安民道:「我家這裡只得八個人,只有您一個人是女子。而今我七個男子卻先走了,丟下您一個女子在後面,好不必說;要是不好,我豈不又負罪家庭了嗎?至若您的人格,我自尊重。我縱不肖,我兒曾敢輕視妹呢?」

  十五妹道:「哥哥既然尊重妹子的人格,就清把同乎流俗、把女子和男子看作兩樣人的成見拋外,把妹子看作男子一樣,讓妹子一個人留在後面後走。」

  安民說不過十五妹,只得依允了她。

  當下兄妹計議遂定。是夜,安民打疊行囊包裹,領著六個弟弟,連夜奔一卷山去。果然晝伏夜行,非只一日,到了一卷山。他大哥哥安重,大嫂嫂任氏,侄兒小虎頭,一同出來接著,不勝喜悅。安重細數家人,忽驚問道:「十五妹呢?」

  任氏也插著驚怪的口吻問道:「是呀!怎麼都來了,獨沒有她呢?莫不是,」

  說到這三字,忙又縮住口,把眼瞧著安民,望他回答。安民就把怎樣被官裡強迫刻黨人碑,十五妹怎樣詰責他,自己怎樣要自殺,十五妹又怎樣阻他,定計了他領家人先走,她一個落後,詳詳細細說了一遍。任氏聽了道:「呵!十五妹姑娘是要給叔叔補過,留在後面去削碑的。」

  安重道:「她又沒給您說過,您怎知道她留在後面是要去削碑呢?」

  任氏笑道:「聽叔叔這等說了,還待她來告訴嗎?如果這還要待她來告訴才知道,不成了癡人嗎?」

  安重道:「她既是要去削碑,叫兄弟去削了,一起同來,不乾淨嗎?何必定要待七日後呢?」

  任氏大笑道:「正因為她要待七日後才起行,所以知道她是要去削碑啦!她預計程途,叔叔須得七日才可到得這裡,所以她去削碑,便要等到七日後,這是為保叔叔及家人安全的計劃。如果竟叫叔叔去削了碑一同走,這一家兒還想逃得出虎口嗎?官裡見碑字削去,即不疑心是叔叔削的,然而叔叔是石匠,還不再來叫叔叔去重刻嗎?到了叔叔住處,見是全家在逃,一時追騎四出,叔叔及一家兒就盡捉將官裡去了。於是十五妹姑娘,就定要待七日後獨自去幹這勾當,獨自一人來此。而今不必多談論,我料再過三日,十五妹姑娘就要到來的,那時便知分曉。」

  安民道:「這又不對了,我們來整整走了七夜,她來怎樣哪得又有這快捷呢?」

  任氏道:「十五妹姑娘來,是必晝夜兼行哪。」

  安重等只是將信將疑。

  三日已過,安重與安民等正聚在屋子裡談話,只見小虎頭跳進來說道:「爸爸!媽媽同一個不認識的人,坐在門前大松樹蔭下說話。我們這裡一向沒有人來的,怎麼這幾天只是來人呢?」

  安重聽得,疑心是十五妹果然來了,忙與安民走出來接。

  一看,把眾人都呆住了。尤其是安重,把兩隻眼睛睜著銅鈴似的,額上一點一點的汗珠直滾。你道是為何?原來不是十五妹,乃是個又白又俏的美男子,與任氏肩並肩、手搭手兒,坐在那裡說笑,相互間表現十分歡喜而親熱的精神。安重以為任氏在娘家的時節,曾有情郎,而今特地尋了來著,所以他兩人這等愛悅。他一時好比是個醋罐子擱在烈火上,醋味兒向四面發洩,滿身都起了酸素作用,好不難受。畢竟是安民眼明,瞧出來是十五妹喬裝的,忙向安重道:「大哥哥!果然十五妹到了!」

  安重道:「在哪裡呢?」

  安民道:「這男子就是十五妹喬裝的喲!」

  便招呼道:「十五妹!妹妹!」

  那男子忙起來答道:「哥哥!妹子來得快嗎?」

  安重才釋然道:「啊呀!」

  說時,任氏也已立起,遂一同走了攏來,與安重相見了。安重便問:「妹妹可是為削碑落後的?」

  十五妹答道:「正是。大嫂嫂所料,一點兒沒錯。」

  安民道:「妹妹當時怎麼不說明呢?」

  十五妹道:「我當時若經說明,您不就要自己去做,反而鬧出禍來嗎?」

  安重道:「您怎樣削得呢?」

  十五妹道:「我待到第七日夜間,我把平時預備下的男裝穿著停當了,就走到那立碑的地方,隨手從懷裡取出一把光耀目月斧似的刀來,我四面一望,恰巧沒有人。我就這麼橫七豎八幾刀,把碑上的字跡削去了。連夜出了城,恐怕你們懸念,不分晝夜地趕到了這裡。」

  安重讚歎道:「好!好!好!妹妹不愧是巾英雄了!」

  十五妹笑道:「大哥哥要許妹子是英雄,就說是英雄罷了,說甚巾幗呢?」

  任氏笑道:「罷咧!大家到屋子裡去談論吧。」

  這正是:巾幗於今尚俠義,英雄保必是男兒。

  要知十五妹往後是不是與安重等一同隱居遁世,長安黨人碑被削後宮裡又怎樣處置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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