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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回 劉賢妃正位中宮 向太后傳旨立嗣(2)


  不料福兮禍所伏的一句話,竟被老子道了個正著。劉後終得章惇、郝隨等扶植,正位中宮,這實在是樁福事;哪知接著就來一樁禍事,給她個樂極生悲。皇子茂生了才經兩個月,好端端的一個甯馨兒子,忽然害了一種怪病,求盡高明的醫生診治,都瞧不出是個什麼症候,頻投藥石,總不對症,完全於病無益。皇子茂便漸漸地不能進乳,啼哭不停;啼到最後,一口氣接不上,眼睛兒一眨,手腳兒一伸,一個小靈魂便回轉到來的路上去了。劉後見皇子竟爾夭逝了,直哭得死去活來,痛不欲生。倒是哲宗有點兒見解,勸住劉後道:「只是這等哭什麼呢?已經不幸夭折了,難道哭得他活嗎?還是自己保重點吧!」

  劉後住了哭,含著一泡眼淚,對答道:「臣妾何嘗不這麼想呢?怎奈一時偏想不開啊!」

  哲宗道:「卿只付之無可奈何便了。」

  劉後點了點頭,哲宗也就不提了。過不些時,哲宗又害了重病,越治越沉重,劉後更加愁上加愁,憂上加憂了。延至三年正月八日,哲宗壽數已盡,至是駕崩。總計哲宗在位,改元二次,共十有五年,享壽二十五歲。

  哲宗既崩,無有儲貳,向太后乃召諸輔臣入宮,商議擇立嗣君。向太后流涕道:「國家不幸,大行皇帝無有子嗣,而今須要擇賢繼位。」

  章惇抗聲對道:「依禮律論當立母弟簡王趙似。」

  向太后道:「老身也無親生子,諸王都是神宗皇帝的庶子,不能像這等分別。」

  章惇又率爾對道:「若要立長,那麼應該立申王趙悅佖。」

  向太后道:「申王趙佖有目疾,不可立他,還是端王趙估好。」

  章惇竟駁回道:「端王很是輕佻,不可以君天下。」

  曾布乃呵叱章恇道:「章恇敢忤聖旨嗎?」

  奏對向太后道:「國太聖諭極當!」

  蔡卞、許將亦齊聲奏答道:「合依聖旨!」

  向太后道:「先帝嘗謂端王有福壽,且是仁孝;老身要立他為嗣主,乃是承先帝的遺意啊!」

  於是章惇乃默然不敢再爭。向太后即宣旨召端王趙佶入宮,就哲宗柩前即皇帝位,是為徽宗皇帝。曾布等遂請求向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。向太后辭道:「官家年紀已長,當能處決政事了,不必老身再垂簾多事。」

  徽宗跪下泣請道:「兒臣究是年紀輕,閱歷淺,恐怕驟處國家大事,見理不明,還得懇求母后訓政些時。」

  向太后無奈,只得應允了。徽宗系神宗皇帝第十一子,系陳美人所生。神宗皇帝崩後,陳美人哀毀過甚,不久也就死了。徽宗既立,乃追尊陳美人為皇太后;尊先帝后劉氏為元符皇后;授皇兄申王趙佖為太傅,晉封為陳王;皇弟莘王趙俁為衛王、簡王趙似為蔡王、睦王趙偲為定王;立夫人王氏為皇后;進章惇為申國公;召韓忠彥為門下侍郎,黃履為尚書左丞。徽宗遂禦紫宸殿,受百官朝賀,免不得君臣們熱鬧一回。

  鬧裡光陰,真是易過。剛看殘雪飄梅,和風入柳,新紅綴樹,嫩綠點枝;不覺已是綠暗紅稀,花殘春盡。忽司天監推算天文,謂四月朔當日食,人君宜修省。徽宗不免疑懼,便詔求直言。筠州推官崔即應詔上書。書雲:

  臣聞諫爭之道,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,激切則近訕謗。

  夫為人臣而有訕謗之名,此讒邪之論所以易乘,而人主不悟,天下所以捲舌吞聲,而以言為戒也。臣嘗讀史,見漢劉陶、曹鸞,唐李少良之事,未嘗不掩卷興嗟,矯然山林不返之意。比聞國家以日食之異詢求直言,伏讀詔書,至所謂「言之失中,朕不加罪」。蓋陛下披至情,廓聖度,以求天下之言如此,而私秘所聞不敢一吐,是臣子負陛下也。方今政令煩苛,民不堪擾,風俗險薄,法不能勝,未暇一二陳之,而特以判左右之忠邪為本。

  臣生於草萊,不識朝廷之士,特怪左右之人有指元祐諸臣為奸黨者,必邪人也。使漢之黨錮,唐之牛李之禍將複見於今日,甚可駭也。夫毀譽者,朝廷之公議。故責授朱崖軍司戶司馬光,左右以為奸,而天下皆曰忠。今宰相章惇,左右以為忠,而天下皆曰奸。此何理也?臣請言奸人之跡。夫乘時抵巇以盜富貴,探微揣端以固權寵,謂之奸可也;苞苴滿門,私謁踵路,陰交不逞,密結禁廷,謂之奸可也;以奇伎淫巧蕩上心,以倡優女色敗君德,獨操賞罰,自報恩怨,謂之奸可也;蔽遮主聽,排斥正人,微言者坐以刺譏,直諫者陷以指斥,以杜天下之言,掩滔天之罪,謂之奸可也;凡此數者,光有之乎?

  惇有之乎?夫有實者名隨之,無其實而有其名,誰肯信之!《傳》曰:「謂狐謂狸,非特不知狐,又不知狸。」

  是故以佞為忠,必以忠為佞,於是乎有謬賞濫罰。賞謬罰濫,佞人徜徉,如此而國不亂,未之有也。光忠直信諒,聞于華、夷,雖古名臣未能過,而謂之奸,是欺天下也。至如惇,狙詐兇險,天下士大夫呼曰:「惇賊」。貴極宰相,人所具瞻,以名呼之,又指為賊,豈非以其辜負主恩,玩竊國柄,忠臣痛憤,義士寒心,故賊而名之,指其實而號之以「賊」耶!京師語曰:「大惇、小惇,殃及子孫。」

  謂惇與禦史中丞安惇也。小人譬之蝮蠍,其凶忍害人,根乎天性,隨遇必發。天下無事,不過賊陷忠良,破碎善類,至緩急危疑之際,必自反復,蓄跋扈不臣之心。比年以來,諫官不得論得失,禦史不劾奸邪,門下不駁詔令,共持暗默,以為得計。昔李林甫竊相位十有九年,海內怨痛,而人主不知。頃鄒浩以言事得罪,大臣拱而觀之,同列無一語者,又從而擠之。

  夫以股肱耳目,治亂安危所系,而一切若此,陛下雖有堯舜之聰明,將誰使言之,誰使行之!夫日,陽也,食之者,陰也。四月正陽之月,陽極盛、陰極衰之時,而陰乾陽,故其變為大。惟陛下畏天威,聽明命,大運乾綱,大明邪正,毋違經義,毋郁民心,則天意解矣。若夫伐鼓用幣,素服撤樂,而無修德善政之實,非所以應天也。臣越俎進言,罔知忌諱,陛下憐其愚誠而俯采之,則幸甚!

  ***

  徽宗覽書,嘉歎道:「崔鶠只是個小小的推官,能像這等直言,可謂是個忠臣了!朕安得左右大臣都能似崔鶠呢?」

  遂下詔嘉獎崔鶠,擢為相州教授。乃召龔夬為殿中侍御史,陳瓘、鄒浩為左右正言。安惇忙進阻道:「鄒浩不可複用,陛下複用鄒浩,怎樣對得住先帝呢?」

  徽宗大怒道:「立後大事,中丞不敢言,而鄒浩獨敢盡言,足見他是個直臣,怎得可不復用呢?至貶出鄒浩又豈是先帝的本意嗎?」

  安惇聽了,惶懼而退。於是陳瓘遂奏劾安惇道:「陛下想開言路,取鄒浩既往的善行而進用他;安惇乃誑惑聖聰,妄騁私見,阻擾進用,正是蔽遮主聽,排斥正人。陛下若要明示好惡,使正人得以進用,奸佞不敢在朝,當從安惇起。」

  這正是:要使忠良得進用,合將奸佞先驅除。

  要知徽宗聽了陳瓘的劾議,果依奏逐去安惇否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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