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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回 罷奸邪太後任忠良 爭意氣朝臣結黨派(1)


  高太皇太后至是,乃罷免蔡確宰相職權,出知陳州;當下擢司馬光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,呂公著為門下侍郎。李清臣、呂大防為尚書左右丞,李常為戶部尚書,范純仁同樞密院事。

  這時司馬光雖荷聖眷降渥,把他升至極位,但是老病日增,精神日見衰弱,滿想盡心竭力,整頓頹敗,以報國恩,竟已心有餘而力不足了。他瞧著「青苗」、「免役」諸新法猶然存在,西夏亦還恃強未能降服,不禁長歎道:「這些禍害沒有除掉,我死不瞑目了!」

  因作書致呂公著道:「我現在把身軀付與醫生,把家事付與兒子,一身一家,總算有了付託,不必憂慮了。但是國家大事,沒有可付託的人,而今敬以屬公!」

  呂公著得書,便拿了去奏白高太皇太后。高太皇太后念他年老有病,忠心耿耿,特詔免朝參,賜乘肩輿,三日一入省。司馬光奉詔,謝不敢當,且上奏道:「不見天子,哪能辦事呢?」

  乃改詔令司馬光子司馬康扶掖入對。司馬光乃奏請罷「青苗」、「免役」兩法。高太皇太后准奏,即日罷「青苗」、「免役」兩法。

  「青苗法」罷後,青苗錢罷貸,仍複常平舊法,朝臣無異議。

  惟「免役法」罷後,司馬光請仍複「差役法」,章惇乃力爭不可,與司馬光在高太皇太后簾前爭論不休。高太皇太后不悅,把章惇斥知汝州。

  是時蘇軾已奉詔起複,任中書舍人,乃請行熙甯「給田募役法」,條陳五利。王岩叟爭論不可,謂五利不可信,而且有十弊。於是爭議紛紜,莫衷一是。乃詔命資政殿大學士韓維及範純仁、呂大防、孫永等,詳定上奏。

  蘇軾往見司馬光道:「公想改『免役法』為『差役法』,豈不除了一害,複置一害嗎?」

  司馬光道:「怎見得呢?」

  蘇軾道:「免役法的害處,是在聚斂於上,而下有錢荒的困苦;差役法的害處,是人民常在官役,不得專力於農事,且奸吏更藉以敲詐人民。這兩種法不同是有害的麼?」

  司馬光道:「那麼依君意見,要怎樣辦呢?」

  蘇軾道:「大凡立法,能夠相因,事便易成;事能漸進,民才不驚,這是一定的道理。在三代的時候,兵與農合而為一,至秦始皇才分為兩途。到唐朝中葉,盡變府兵為長征卒,自是而後,兵只當兵,農只務農。農出粟帛以養兵,兵出生命以衛農,天下稱便。就是聖人複起,亦不能改易了。而今所行的『免役法』實與此相似,公想驟罷『免役法』而行『差役法』,正如罷長征卒而複民兵,恐民情反感痛苦,不易做到呢!」

  馬司光不以為然,蘇軾也就辭歸。明日,在政事堂議事,蘇軾複陳述不贊成「差役法」意見。司馬光覺得他太嚕蘇了,不覺忿然作色。蘇軾卻很和氣地再說道:「從前韓魏公刺陝西義勇,那時公做諫官,再三勸阻。韓魏公不樂意,公也不顧。我常聽得公說這事。而今公作了宰相,卻不許我盡言麼?」

  司馬光聽了,忙改容相謝道:「豈敢!豈敢!」

  范純仁亦謂司馬光道:「『差役法』一事,著實不可速行,宜妥加考慮,不然,轉使民間受苦了。願公虛心採擇眾人的議論,不可專恃自己一人的謀劃。如果專恃自己一人的謀劃,那麼奸佞諂諛的奸人,反得乘間迎合了。」

  司馬光不聽,持論益堅。範純仁道:「像公這樣,乃是使人不得盡言啦!公難道以為我要徒是媚公,不顧大局嗎?若然,我何不趁少年時迎合王安石,早圖功名富貴,為什麼要等待今日呢?」

  司馬光才把「差役法」稍稍改善,然畢竟不肯不行。起先司馬光決定改行「差役法」,限期只五日,僚屬都道:「太急促了。」

  獨知開封府蔡京如限詣政事堂覆命,說已改辦停當。司馬光大喜道:「使人人能像君那麼盡心,『差役法』哪裡會不可行呢?」

  所以司馬光持「差役法」便這等堅決。殊不知蔡京乃是個大奸巨猾,特意迎合他的。

  這時王安石在金陵,聽得朝廷改革新法,毫不為意。後來聽得罷「免役法」,乃愕然失聲道:「竟一變至此麼?此法實不可罷,司馬君實亦太武斷了!」不久病死。

  高太皇太后念他是先朝大臣,追贈太傅。後人因他在元豐三年曾封為荊國公,遂稱他做荊公。王安石死後,新派亦依次貶謫:範子淵貶知陝州,韓縝罷知潁昌,李憲、王中正罰司宮觀,鄧綰、李定放居滁州,呂惠卿貶為光祿卿,分司南京,未幾,再貶為建寧軍節度副使,安置建州。再貶呂惠卿的詔書,是由中書舍人蘇軾起草的。詔雲:

  呂惠卿以鬥筲之才,穿窬之智,諂事宰輔,同升廟堂,樂禍貪功,好兵喜殺。以聚斂為仁義,以法律為詩書。首建「青苗」,次行「免役」。「均輸」之政,自同商賈;手實之禍,下及雞豚。苟可蠹國害民,率皆攘臂稱首。先皇帝求賢如不及,從善若轉圜。始以帝堯之仁,姑試伯鯀;終焉孔子之聖,不信宰予。尚寬兩觀之誅,薄示三苗之竄。

  新派既相繼罷黜,乃進任呂公著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,韓維為門下侍郎;起文彥博平章軍國重事,班宰相上,六日一朝,一月兩赴經席;召程頤為秘書郎,入對後,改授崇政殿說書。此時司馬光老病益甚,因是兩宮言聽計從,便立意以身殉社稷,扶病躬親庶務,晝夜不息。直到臨死,還聲聲繫念國家大事。

  高太皇太后聽報司馬光死了,痛哭道:「國家摧折棟樑了!」與哲宗親臨弔祭,贈太師溫國公,賜諡做文正。他執政以來,遠近從風,就是遼國聽得,亦十分敬畏,且戒敕邊吏道:「中國已相司馬光了,勿得輕生事端,致開邊釁。」

  民間聽得他的死信,通國舉哀,同歎道:「天怎麼不給我們留此一老呢?」

  於是以呂公著繼任司馬光的職位,進呂大防為中書侍郎,劉摯為尚書右丞,蘇軾為翰林學士。

  蘇軾自奉召入都,才十閱月,已三遷華要,而聖恩有加,不久又命兼侍讀。一夕,蘇軾值宿禁中,召見便殿,高太皇太后又問道:「而今作什麼官呢?」

  蘇軾又奏對道:「待罪翰林學士。」

  高太皇太后問道:「何以就遷到這個職位呢?」

  蘇軾再奏對道:「此乃蒙太皇太后及皇帝陛下特達之知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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