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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臨漪閣神宗聞私議 安上門鄭俠圖流民(1)


  這時已入孟夏了,猶是赤地千里,不見青苗。因為自去年秋七月至今,天久不雨,早魃為虐,不能耕種。神宗憂形於色,鎮日價在宮裡諮嗟太息,起坐不寧。

  曹太皇太后道:「徒是這等諮嗟,有什麼益處呢?旱雖天災,總可以修人事而資救濟的。從前成湯有七年之旱災,若不是賴著人事救濟,那麼人民還得生存嗎?聽得自任用王安石頒行新法以來,國家政事,竟比不上先年了,民間疾苦,卻甚過先年幾倍,這未必不是新法不善所致。祖宗的法度,固難說它是盡善,但是亦不宜輕易更改;須要十分審慎,方可更改一二,而今一旦悉行把它改變新法,怎麼可以?王安石才學似是很好,他一人的思想所策劃的,怎能得便完全好過祖宗百年來的製作?還聽得新法中的『青苗法』、『免役法』兩種,民間最覺它的痛苦,因是諸路提舉的官吏,竟藉它多方聚斂,唯利是圖,唯錢是求,毫不顧民間的利害。京東提舉王廣淵散放青苗錢,分民戶作五等,上等戶強迫貸錢十五千,下等戶強迫貸錢一千,純用高壓手段執行,這怎麼使得!趕快把『青苗法』並『免役法』蠲了吧!就是王安石,此時亦是很犯眾怒的,若要曲全他,不如暫時把他出放外任為好。」

  神宗對答道:「這些新法,像『青苗法』、『免役法』等,正是用它替民間謀利益的,並不是給民間增痛苦的。王安石乃正是能替國家辦事的臣子,埋怨他,亦就是為他獨有所建樹啦!」

  當時皇弟岐王趙顥在側,因進奏道:「這些新法,未必真能給民間謀利益哩!太皇太后的懿旨,陛下不可不致意!不然,祖宗的法度,定必要給王安石敗壞啦!」

  神宗怒道:「這麼說來,不是我敗壞天下嗎?就讓爾去作吧!」

  趙顥泣道:「何至於這樣呢?臣所以這麼說,乃心所謂危,不敢不告罷咧!」

  曹太皇太后不禁亦流涕道:「王安石真是要亂天下啊!」

  神宗見太皇太后這等,才疑心起來,忙起身對答道:「容兒臣去考察辦理。」

  大家不樂而罷。

  神宗心裡益加憂悶,獨自一人,踱到後苑裡去。到了臨漪閣後面,覺得腳力有些兒疲了,想轉到閣上去憩息一會,憑欄觀看水中游魚散心。剛轉過兩步,只聽那閣子裡邊,嘁嘁喳喳有人說話。神宗聽得閣子裡邊有人說話,便停住腳步,不再轉過去,只立在那裡細聽是說的什麼。只聽說道:「你聽得說嗎?王相公這些新法,全是欺哄萬歲的咧。」

  又有一個說道:「王相公也是被他人欺哄著,他自己信以為是罷了。就是那什麼『青苗法』,頒行之後,民間喧然,以為不便。王廣淵從京東回來,向王相公說,卻謂是民間皆歡呼感德,這不是欺哄王相公嗎?但王相公竟絲毫不疑心他,所以後來有人劾奏他掊克民間,王相公還可惜他是力行新法遭滂。」

  又有一個說道:「還有咧,你們曉得秀州判官李定,怎地升到監察禦史裡的麼?」

  只聽好幾個人答道:「不曉得,是怎樣升遷的?你說。」

  又聽續說道:「這李定是王相公的門生,所以王相公特從秀州召他進京,想要問一問他外間對新法的輿論是怎麼樣。他到了京裡,頭一個見著王相公跟前頭一個紅人呂惠卿,這真是他祖宗功德修到的際遇!呂惠卿問他道:『君從民間來,民間謂青苗法如何?』李定未答話,先皺眉,直把眉頭皺了好幾皺,才答道:『難說!難說!民間都謂是不便,個個呼冤哩!』呂惠卿忙道:『快改過來說!要想升官,就依我的話;要想得罪,就依照你剛才的說話,君自選擇吧!』他乃改容道:「領教,領教。』於是呂惠卿就同他去見王相公。他且先稟問王相公道:『民間都道青苗法很是便利,怎樣京裡反倒說是不便呢?』王相公大樂道:「這是反對派故意設辭阻擾新法,豈可聽信的嗎?不過明日聖上召問,須要明白上陳,這是要緊的!』於是王相公遂啟奏萬歲,舉薦李定可用。萬歲召李定入對,他編了一大篇謊話,奏稱新法如何如何好,民間對青苗法尤其眾口一辭稱便。萬歲聽著也樂了,就把他拜了這個官兒。」

  又聽一個說道:「哎!這個且莫去說它,只是而今天老不下雨,民間不能耕種,准要大鬧疾苦。萬歲也在整天兒憂愁著,竟是沒有辦法。」

  又聽一個說道:「這或者就因為民間怨恨這些新法,你怨一句,他恨一聲,怨氣聚結,失了天和,老天爺特地降下這樣的凶旱,給王相公一個警告,使他覺悟新法不善,好不再自以為是,不再欺哄萬歲,而設法救濟民間,亦未可知呢!」

  又聽一個說道:「果然是這個原因,只要萬歲罷除新法,致懼天戒,那麼就會下雨了。」

  幾個人同道:「可不是嗎?但是怎能得萬歲罷除新法呢?」

  聽說到這裡,不聽得再有人繼續講下去了,神宗也便不再聽了,回步踱了轉來,一面走著,一面想到:這些內監膽敢議論朝政,必須把他們重處一番。又踱了幾轉,又轉念想到:不可。他們的說話,亦不為無因的。常言道:「公侯肚裡好撐船。」公侯尚且如此,朕身為天子,怎好便不能容人呢?自語道:「而今這等久早不雨,莫不是真的新法行得不好,上天致警朕躬麼?」

  一路踱回宮裡,又尋思一會,果然想把新法盡行罷除,以敬天警。

  王安石聽得此信,忙入朝奏道:「這水旱的災役,乃是天道的常事,就是在堯、湯的時候,亦是不能避免的,與新法有什麼干係呢?陛下即位以來,累年豐稔,而今才幾個月沒下雨,還不能發生什麼大害處,陛下無須深慮的。如果陛下認為這實是上天垂戒,只要略修人事,便可順應天意了。」

  神宗戚然道:「朕而今恐懼的,正因為人事未修咧!而今取免行錢取得太重了,人情諮怨,從近臣以及後族,無不說它是有害的。」

  參知政事馮京奏道:「臣亦聽得這樣說。」

  王安石奏道:「士大夫為著不得逞志,所以訾議新法;馮京為著與若輩交通,所以獨聽這等說法,不然,臣怎的不曾聽得呢?」

  神宗默然不答。王安石乃與馮京一同退出。神宗見王安石、馮京退出後,左思右想,對於新法,想罷不能,不罷不可。正在疑難莫決的當兒,忽銀台司呈上急奏,神宗不由一驚,不知為了何事。忙把它啟開來,乃是監安上門鄭俠的奏疏,並附一圖。疏略雲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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