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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賞花玩月膝下承歡 笛韻簫聲池邊奏樂(1)


  卻說孝宗自即位以來,因金人入寇,軍書午旁,未能侍奉太上帝后極盡承歡之舉;現在南北通和,國家無事,便要竭盡孝思,以博太上帝后的歡娛。因為太上帝后所居的德壽宮,地方湫溢,特命大興工役,重行建築,落成之後,真是個碧瓦朱甍,洞房曲戶,樓閣崔巍,亭榭深幽。

  正中有堂,名為香遠堂;堂前以白石為橋,曰萬歲橋。其石瑩澈如玉,系吳璘所進獻,橋上作四面亭,皆用新疆白木造成,與橋一色。下有大池十余畝,池中遍種千葉白蓮,花開之時,清香四徹,遠近皆聞,故名之曰清遠堂。宮之西,有淩虛閣,高入太虛,身登其上,如入雲際,可以俯瞰臨安全境。湖光山色,盡收眼底。又有翠寒堂,棟宇顯敞,不加矆,人入其中,暢適異常,真是個宏壯精巧二者兼備。

  其正殿更是金碧輝煌,富麗異常。殿前以楠木為柱,柱上皆以赤金為龍,盤繞曲折,夭矯如生,階前設金獅一對,高約丈餘,與盤於柱上之四條金龍,皆空其中,內置沉水香,煙氣皆從口鼻鱗甲噴出,郁成雲霞,旋繞殿階,如置身香海之中。正旦與令節,孝宗朝賀太上帝后,皆於此殿行禮。太上皇帝,垂衣而坐,孝宗拜於階下,雍容穆靜,威儀嚴肅。當時楊萬里曾作詩詠之道:

  雙金獅子四金龍,噴出香雲未殿中;
  太上垂衣今上拜,百王曾有個家風。

  到繞春日,孝宗親至德壽宮,起居已畢,恭請太上帝后,乘輿往淩虛閣下賞花。閣之四面,皆設酴了牡丹,層級累疊,堆作屏山,高約數尺,垂簾設樂宮女歌舞侑酒。所歌舞的,皆是新制曲譜,悉由諸妃嬪,各運巧思,藻采紛批,制譜進陳,有左右垂手,批鴛鴦諸曲,都是從前所有的。

  太上皇後又製成《霓裳羽衣曲》,共三十六段,命宮人歌之。共用三十人,每番十人,音節悠揚,聲韻高妙,疑非世間所有。酒半酣,太上帝后出席遊玩,聯步輦而行。孝宗亦以步輦相隨,至翠寒堂,憑欄而玩。又至水堂中路,橋上少憩,面對酴醿花架,高柳參天,酴醿引蔓垂梢而下,其長逾丈,芳菲照座,馥鬱襲人,命酒更酌,孝宗起而上壽,諸樂齊奏。太上帝后愉悅異常,命孝宗略去儀節,開懷暢飲。孝宗遵旨,滿飲三爵,直至天晚,方才侍候太上帝后回宮。後人有詩一首,詠孝宗與太上帝后春日賞花道:

  翠寒堂上賞春風,壯麗由來絕代工;
  小憩肩輿高柳下,酴醿飛雪壽杯中。

  那清遠堂的萬歲橋,原為中秋賞月而設。孝宗每逢中秋,便於四面亭上設列水晶屏幾,所有酒器,亦以水晶製成。到了夜間月上,侍奉了太上帝后,坐於亭上,將四面窗扇盡行敝開。

  池中千葉白蓮花,香氣撲鼻,映著月光,如同廣寒宮會集群仙一般。池的南岸,列著宮女,齊奏清樂,池的北岸,列著教坊樂工,鼓板同敲,真個簫韶並奏,悅性怡情。諸樂停止,太上皇帝大悅!滿飲一杯,興猶未盡,乃召小劉妃,獨自擪著白玉簫,吹那裳中序的一段。簫音清脆,大有飄然沖舉,羽化登仙之概。遙望著衛觀堂,香蘭閣,月光如瀉,假山玲瓏,就是蓬來仙境,貝闕珠宮也不過如此了。直至月色橫斜、露珠濕衣,孝宗方請太上帝后同登步輦,親自踏月,扶送回宮。後人也有詩一首,詠萬歲橋賞月道:

  金釘彎橋白玉裝,幽奇全勝衛觀堂;
  假山勅賦壺天景,又見香蘭設禦床。

  孝宗逢時遇節,承歡養志,無論春夏秋冬,皆是如此;又當南北修好,海晏河清,江南人民休養生息,國用充足,太上皇帝安富尊容,日長無事,未免要選色征歌,以為娛老之計。

  那時德壽宮的妃嬪,真是屈指難數,最有名的是大小二劉妃。

  大劉妃乃臨安人,初入宮,為紅霞帔,旋以色藝俱佳,拜為貴妃;小劉妃入宮時,為宜春郡夫人,因善於音樂,深得太上皇之心,進位婕妤。這大小二劉妃,最得寵愛,宮中稱為大劉娘,小劉娘。其餘又有信安趙夫人、咸甯藺夫人、樂平王夫人、咸安郭夫人、新興陳夫人、富平孫夫人、縉雲蔡夫人、南平張夫人、齊安張夫人、安定李夫人;馮美人、韓才人、吳才人。這吳才人,名喚玉奴,乃是太上皇後的近族,因此更得寵倖。後人有詩詠德壽宮妃嬪眾多道:

  德壽宮姬取次娛,大劉呼過小劉呼;
  夫人更得十餘輩,不數宮中有玉奴。

  太上皇有許多妃嬪侍奉,真個是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,說不盡的繁華熱鬧富貴豪奢了。

  於妃嬪娛樂之暇,便與太上皇後吟詩作賦,或是揮灑宸翰,繪為圖畫。太上皇後更有一種絕技,書畫竟與太上皇如出一手,無論何人看了,皆分辨不出,因此,太上皇每有題詠,皆由太上皇後代書。所有禦寶的印泥,亦出特製,名曰紅沫,雖經歷風霜,也不褪色。又因日常閒暇,無可消遣,特設女供奉官,選擇良家女子入宮,視其擅長何技,即令其充任何職。

  如圍棋則有沈姑娘,演史為張氏、宋氏、陳氏。說陸棋經為妙,慧陸妙靜,小說為史惠英,隊戲為李端娘,影戲為王潤卿,更番輪值,略有厭倦,立即更換。所以,太上皇後於德壽宮內,和神仙一般歡樂無盡。後人也有詩一首,詠供奉女官道:

  滿苑奇花擁至尊,宛書宸翰代天恩;
  細看禦寶新紅沫,猶有香生粉指痕。

  太上皇娛樂之暇,又喜古書名畫,鐘鼎彝器,以及一切古玩錦繡之類。常命內侍設肆市廛,搜求各種書畫古物。那些內侍奉了旨意,真得了肥缺美差,便在臨安的繁盛街市,建了高大的房屋,開張起店鋪來。在店門上,大書德壽宮書畫古玩應奉所。那時宋朝南渡,軍需浩繁,所以徵收租稅,極為繁苛,單是人丁稅一項,每人也拿到三千五百,旁的捐稅,也可想而知了。那些市儈,想方設法免去捐稅,知道德壽宮供奉所有沒有捐稅的,便去結納內侍,厚加賄賂,將自己的店鋪也掛起德壽宮的字樣來。徵收租稅的官員,見是上皇的應奉所,如何敢去收取捐稅。

  此風一開,這些店家爭先效尤,都和內侍串通,領取德壽宮旗匾,懸掛門閾,臨安的街市上面,「德壽宮」三字,竟是遍處掛滿。到了後來,連商人運載貨物的船隻,要想避免捐稅,也納賄內侍,製造了「德壽宮」三字的黃旗,掛在船上,飄蕩空際,作為護符。

  當時竟成了一種風氣,無論居民店戶,水陸行旅,都要打了德壽宮的旗號,方覺有些威勢,不受欺淩。甚至連臨安中載糞的舟船,也掛了德壽宮的黃旗,揚武耀威的,在河中往來,任你是什麼大官的坐船,遇見掛了德壽宮旗號的載糞船,也要趕速回避,略一俄延,便說是衝撞了太上皇的應奉船,立刻竹篙鐵錨,一陣亂打,輕則帶傷,重則連舟船也要毀去。恰巧這日,禦史汪應辰家眷的坐船到來。

  那船上的水手,是從外路雇了來的,不知回避,撣了一個糞船。那糞船上面,便大嚷大罵起來。幸虧有個家人一眼瞧見糞船上掛著德壽宮的黃旗,知道不是好惹的,連忙跑出船頭,向糞船打招呼道:「我們是禦史汪老爺的家眷船。船上水手,都是外路來的,不知道這裡的規矩,無心衝撞,請諸位不動怒罷。」

  說著,又責備了船家幾句。那糞船聽說是禦史的船,知道是個言官,方才沒有十分為難,悻悻而去。

  汪應辰聞得這事,不覺奮然道:「哪有糞船也稱供奉之理,這不比宣和年間的花石綱還要擾民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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