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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家鄉在念將士潛行 社稷為憂宮人伏劍(1)


  話說袁紫煙定了下計兒,眾人決議明天進行,遂各自回房安息。煬帝和月美,卻各遂了心願,狂歡了一宵。到了天明,方始交股而睡,直至午後夢回,結束下床。煬帝便和月美告別,相約今宵再樂,月美當然喜允,殷殷相送。室門方啟,室外一片嬌聲,齊呼聖上。煬帝出門一瞧,只見各苑夫人,袁紫煙、韓俊娥、朱吉兒,一個個跪列室前,煬帝好生詫異,急道:「卿等何事會齊到此,定有原因?」

  各位夫人們齊聲答道:「伏求聖上恩准,解除了妾等的職責,賜允削髮為尼!」

  煬帝大吃一驚,忙道:「卿等為了何事,這般的心灰意冷,要撇下了朕躬,身入空門,削髮為尼呢?」

  她們淒然答道:「聖上年屆半百,不自保養聖躬,妾等都實覺寒心,因此願意削髮為尼,斬除綺念,各自懺悔!」

  煬帝這才恍然道:「卿等快些起立,朕已知罪了!自今日起,決意要好好保養身子,以慰眾卿。若朕再食言,卿等盡可棄朕如何?」

  各苑夫人等齊行謝恩,含笑起立。袁紫煙便對煬帝道:「妥娘等直言觸犯了聖上,還望聖上見恕!」

  煬帝急道:「昨宵朕因酒醉,委曲了她們,原在深悔,卿即不言,朕也要赦免了她們了。」

  說著,即命內侍,將妥娘等四個赦出了冷宮。

  不多一時,妥娘、袁寶兒、杳娘、吳絳仙都來謝恩。煬帝著意安慰了一番,眾人皆是大喜。獨有個月美,掩在房門背後面,瞧了外面的情形,又裝了一肚子的愁悶。又聞煬帝說道:「正宮怎的不來,難道怨朕麼?」

  袁紫煙道:「娘娘原是要來的,只恐聖上見了動怒,娘娘便不敢來了!」

  煬帝道:「昨宵的事兒,原是朕的錯誤,正宮也是好意,朕怎麼能恨她哩!」

  紫煙點了點頭,煬帝忽又問紫煙道:「卿近觀星象,吉凶如何?」

  袁紫煙蹙額道:「只因帝星甚是不佳,妾也萬分憂慮呢?」

  煬帝大驚道:「帝星怎生不佳?」

  紫煙道:「賊星犯座甚近,大見凶象咧!」

  煬帝微歎道:「如此又奈何?」

  袁紫煙黯然道:「非修德可以禳災!」

  煬帝點點頭,沉思了一會,逕棄了眾人,去視蕭皇后去了。

  煬帝到了蕭皇后的宮中,又安慰了她一番,遂與蕭皇后同膳,自此果真息了欲念,保養身體了。只是他也知道天下危亂,心中甚是不安。常戴了幅巾,穿了短衣,策杖步游,遍歷宮中各室,作為消遣。有一天的晚上,他和了蕭皇后、各位夫人、袁紫煙,在宮中的高臺上觀星象。

  煬帝自從得了袁紫煙,對於玄象也能粗解吉凶。此刻瞧了一會,望見天象不佳。即對蕭皇後效作吳語道:「外間大有人圖儂,儂雖失天下,當不失了長城公,卿亦不失為沈後。」

  蕭皇后愀然道:「聖上怎出此言?」

  煬帝只是搖頭微歎。袁紫煙也是悒悒不歡,眾人都覺得淒涼。

  忽的一陣風起,將臺上燈燭盡行吹滅,眾人更是毛髮悚然。煬帝即命撤筵,各自歸寢。到了明日晨起,煬帝攬鏡顧影,忽謂蕭皇后道:「好頭顱,誰當斫之!」

  蕭皇后聽了此言,不禁花容失色,慌忙道:「聖上怎出此言?」

  煬帝笑道:「貴賤苦樂,更迭為之,有什麼好吃驚的呢!」

  隔了不幾天,江都忽告糧盡,那般扈駕的兵將多是關中人民,在江都留了多時,思家念切,盡想歸去。煬帝見中原已亂,便沒有什麼心情車駕北還了。他的心上,欲遷都至丹陽,士卒倒有大半不願的。有個虎賁郎將竇賢,竟是不別而行,率部西去。煬帝大怒,遣左右衛士追殺竇賢。只是人不畏死,仍是悄悄的偷逃。就連那追殺竇賢的士卒,半路上也逃跑了。煬帝好生納悶,在便殿中長籲短歎,愀然不樂。驀地回過頭來,見王義在側,遂對了王義道:「汝可知道天下大亂,怎的不和朕言!」

  王義俯伏在地上,垂淚答道:「天下大亂,已是多時的了,小臣服役深宮,怎敢預聞政事?若是越俎早言,恐小臣的屍骨,也早已朽化了。」

  煬帝泫然道:「卿今當直陳,令朕知曉!」

  王義謝恩道:「待臣具牘奏明。」

  說畢趨退。隔了一宿,王義即面呈一書,與煬帝瞧覽。煬帝急忙展視,只見奏牘上道:

  臣本南楚卑薄之民,逢聖明為治之時,不愛此身,願從入貢,出入左右,積有歲華,濃沐恩施,竟逾素望。臣雖至鄙,酷好窮經,略和善惡之本源,少識興亡之所以。深蒙顧問,敢不盡言。溯自聖上嗣守元符,體臨大器,聖神獨斷,諫議莫從,獨發睿謀,不容人獻。大興西苑,兩至遼東,龍舟逾于萬艘,宮闕遍於天下,兵甲常役百萬,士民窮乎山谷。征遼者百不存十,沒葬者十不得一。帑藏全虛,穀粟湧貴,乘輿竟行,行幸無時,遂令四方失望,天下為墟。方今有家之村,存者可數,子弟死兵役,老弱困蓬蒿。目斷平野,千里無煙,萬民剝落,莫保朝暮,父遺幼子,妻號故夫,孤若何多,饑荒尤甚。餓夫盈郊,屍骸如嶽,膏血草野,狐犬盡肥。陰風無人之處,鬼哭寒草之下。亂離方肆,生死孰知?

  人主愛人,一何如此?聖上恒性毅然,孰敢上諫?或有鯁言,又令賜死。

  臣下相顧,箝結自全,龍、奉複生,安敢奏議!左右近人,阿諛順旨,迎合帝意,造作拒諫,皆出此途,乃蒙富貴。聖上過惡,從何得聞?方今又敗遼師,再幸東土,社稷危於春雪,干戈遍于四方,生民已入塗炭,官吏猶未敢言。聖上自維,若何為計?聖上欲幸永嘉,坐延歲月,神武威嚴,一何消鑠。聖上欲興師,則兵吏不順;欲行幸,則侍衛莫從;適當此時,如何自處!陛下雖欲發憤修德,加意愛民,然大勢已去,時不再來。巨廈之傾,一木不能支;洪河已決,掬壤不能救;臣本遠人,罔知忌諱,事已至此,安敢不言!臣今不死,後必死兵!

  敢獻此書,延頸待盡,竊不勝惶切,待命之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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