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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三一回 變出非常親王監國 入承大統兩帝兼祧(2)


  到了這日,滿漢文武百官,齊集殿陛,各按著班次,遵照儀注,叩見新皇帝。正這濟濟蹌蹌當兒,忽然禦殿中發出一股悲哀聲音,把眾文武都唬了一大跳。留神聽時,這悲哀聲音,正從寶座上新皇帝金口中發出來的。舉目偷窺,只見新皇帝號陶大哭,涕淚滿面,把頭上戴的小小皇冠,都掀向肩上去了。

  原來新皇帝才只四歲,還沒有斷乳,平時不離保傅之手,現在驟然間叫他高居寶座,踐柞為皇,那班花白胡髭的親貴大臣,又都向他趨蹌揚拜,怎麼不唬的大哭?老子攝政王雖然扶抱著,卻因不敢正當寶座,偏在一邊,抱的很不舒服。哭了之後,又沒人哄騙,所以哭的愈益悲哀。這原是極平常事情,不意散朝之後,都人又起了一個謠言,說新皇帝登極哭泣,大是不祥之兆。都人好謠,暫且不表。

  卻說新皇帝登極而後,第一件新政,就是恭上大行皇帝尊諡,皇太后徽號。大行皇帝的尊諡是:「同天崇運大中至正經文緯武仁孝睿暗端儉寬勤景皇帝」,廟號叫「德宗」,陵叫「崇陵」;皇太后徽號是叫「隆裕皇太后」。一面頒行監國攝政王禮節,定諭旨由軍機大臣署名之制;設立變通旗制處,派溥倫、載澤等專司其事;另編禁衛軍,由攝政王親自統轄;命載濤、毓朗、鐵良充專司訓練禁衛軍大臣,專事訓練;因慶親王奕劻功高德茂,加恩以親王世襲罔替。

  當帝、後大行,舉國皇皇當兒,安徽省又起了一樁革命大案。駐在安慶的馬炮營隊官名叫熊成基的,乘著秋操起事。虧得城中得信早,嚴為戒備,革軍不能入城。又被兵艦上開炮夾攻,熊成基只得率眾向西北桐城、樅陽一帶退了去。官兵乘勝追襲,革軍逐漸潰散。這一回革命,又成了曇花一現。熊成基後來在哈爾賓地方被捕,死于吉林。

  當下隆裕皇太后受了徽號之後,力自謙抑,雖然太皇太后遺詔中有「軍國大事,攝政王當秉承後意辦理」之語,太后卻除了調護新皇帝之外,他事一概不管。即有時攝政王舉辦之事,太后心不謂然,也不過密召入宮申斥幾句罷了。不意太后雖然如此謙讓,太后宮中的太監小德張,卻已納賄攬權,氣焰薰灼,大有步武皮硝李之勢也。可知 小人實是難養呢。

  大內有佛殿數座,久已曠廢,慈禧太后當國時也沒有提議修理,小德張乃慫恿隆裕太后撥款興修,報銷至二百多萬。內務府大臣奎樂章,知道報銷的太不實在,上章自請處分。太后為此事經手的是小德張,默然不問。小德張又請款修理英華殿,預備太后禮佛。這英華殿在壽安宮之北,還是前明所建,殿中有菩提樹七株,採擷菩提子為念珠,宮中自皇太后以下,都來拈香。 時人有詩道:

  英華殿群舊時基,七樹菩提貫若桑。
  歲歲園官來進奉,黃絛百八綴牟尼。

  後來隆裕太后服闋,照例須換青轎改坐黃轎,制轎費至七十多萬,也是小德張經手的。此外如大行太皇太后奉安時之紙紮人馬、殿陛鑾駕等物,報銷到一百多萬銀子。中元竟恭造的大法船一隻,長有十八丈有奇,寬至二丈,船上樓殿亭榭,陳設悉備,侍從篙工數十人,高與人等,都是穿真衣的。其餘殿陛陰森,神佛巍坐,旁立鬼判,狀極猙獰。中堅十丈高桅,懸一黃緞巨帆,上寫著「普渡中元」四個大字,更有無數紅燈,圍繞船外,在東華門沙灘地方焚化,這一項報銷也有數十萬,都是小德張一個兒經手。

  總管李蓮英,自太皇太后大行後,隔不上幾時,也就病死了。宮中發見了一大注藏金,據說就是李總管遺下的。小德張要據為已有,太監李義春不肯答應,兩個兒先是爭論,繼至扭毆,結下了大仇。群閹都代李義春危險;果然隔不上一月,就有景運門值班大臣,查見太監李義春潛入中和殿,竊取隔扇上銅什件之事,奏交大理院審辦。經刑科四庭訊明,查太監混入西華門內,至中和殿行竊銅什件等物,律無治罪專條,擬依偷竊大內乘輿服物者,絞立決例,減一等,擬流三千里,交順天府尹定地,發往配所,收入習藝所,工作十年,限滿釋放。奉旨依議。即此一端,就可以知小德張的勢焰了。

  民國成立後,清室移居頤和園,大內所存珍寶,由妃嬪閹監輩瓜分。小德張分得慈禧後珠履一雙,此履四圍均以極大珍珠鑲鏤,系武進盛宮保所進獻,從前購辦時,並宮門費耗去七十萬銀子。小德張持出來求售,索價五十萬元,有某 英人還價二十萬兀,小德張以所差太多,還不肯脫手。不過此時樹倒猢猻散,小德張也頗謹飭改過了。這都是後話。

  當下小德張仗著太后聲勢,招權納賄,暢所欲為,朝中大臣也頗有與他聯絡通聲氣的,小德張乘間在太后跟前,也頗持朝臣短長,太后面子上總是不置可否。有時暗暗嘉納,卻就要召攝政王進宮問話了。一日,小德張入侍太后,閒談中間,又說及了朝臣,小德張道:「現在軍機大臣裡,只有外務部尚書袁世凱很是靠不住。前兒崔半仙在他家裡算命,推到袁世凱年庚,說是貴不可言,大有九五之望。袁世凱非但不斥駡崔瞎子,倒反賞了他二十兩銀子。即此一端,他的不臣之心就可見了。王爺 大人忠厚,這件事太后倒不能不斟酌一二。」

  太后道:「沒有的話。袁世凱是老祖宗識拔的人,老祖宗何等聖明!要果真是叛逆,哪裡逃的過老祖宗兩個眼珠子?再者王爺雖然年輕,欠閱歷,卻還有慶親王等一班老臣呢!」

  小德張道:「他果能如是最好。只是老佛爺從前,也吃那廝蒙蒙蔽了。戊戌年頤和園告變的事;倘不是那廝主張,先萬歲爺也決不會吃這許多年的苦。庚子拳匪之亂,也決不會起了。明是那廝蓄意挑撥,老佛爺母子有了惡感,好備自己於中取利。現當主少國疑當兒,袁世凱在朝,恐非宮廷之福。太后想罷,一 個人至親骨肉莫如弟兄,外人不知的事,自己弟兄總無有不知的。現在奴才抄著袁世凱兄弟給他的一封信,太后一瞧就知道了。」

  說畢呈上。

  太后接來瞧時,只見上面寫的是:

  四兄大人尊鑒:

  兄弟不同德,自古有之,歷歷可考者,大舜,周公,柳下惠,司馬牛是也。聖賢尚有兄弟之變,況平人乎?誦《棠棣》之詩,即必隕淚,弟甯無兄弟之感哉!《詩》雲:『兄弟鬩于牆,外禦其侮,況有良朋,蒸也無戎。』此乃常人、常事、常情。若夫關於君父大義,兄弟亦相濟,難也。

  蓋德同即相濟,德異即相背。大舜,聖人也;周公,亦聖人也。

  舜之容象,周公之誅管蔡,舜與象,骨肉私親無必誅之理。管蔡乃國家公罪,周公以大義滅親.不妨也。吾家數代忠良,累世清廉,至兄而大失德。二十年來,兄所為之事,均背先母之約,朝中彈劾兄者,四百餘折,痛言兄之過惡。兄撫心自問,上何以對國家?下何以對先祖?

  母親在世日,諄諄告戒吾兄,而兄置若罔聞,將置慈訓於何地乎?兄能忠君孝親,則吾兄也;不能忠君孝親,非吾兄也。弟避兄歸裡,於茲二十年。前十年尚或通信,後十年片紙皆絕。今關乎國家之政,先祖之祀,不能不以大義相責!兄顯達後,一人烹鼎,數人啜汁。然弟獨處僻壤,始終未敢問津。兄總督也,弟匹夫也,兄固不加愛于弟,弟亦不敢妄邀吾兄之愛。弟挑燈織履,次晨市之助爨,雖然清苦,猶榮于顯達。為人指責曰:某人之愛弟也!某人之爪牙也!

  弟實不取焉!弟視大義如山嶽,等富貴於浮雲!惟謹守父母之遺訓,甘學孟節,老于林下。已亥春,弟曾親上供護理河南巡撫景月汀中丞,析轉稟榮相曰:『朝中無人能制兄者,恐將來尾大難掉,莫若解其兵權,調京供職。正所以保存功臣之後,其官昭昭,如在目前!今日而後,願蒼天有功,先祖有靈,兄能痛改前非,忠貞報國,則先祖幸甚!闔族幸甚!臨箋淚揮,書不盡言。

  ***

  欲知隆裕太后有何舉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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