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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回 高道士踵門謁管學 裕小姐奉詔覲慈宮(2)


  偏偏榮祿不放心,派了榮勳、紹英與他作伴;偏偏榮勳與汝綸,又齟齬起來。到了日本,留日學生,偏又傾仰汝綸。駐日公使蔡鈞,未免懷妒意了。偏偏吳敬恒、孫揆均等為送學生入成城學校事,與蔡鈞大起衝突,相率罷學。汝綸偏偏喜事,竭力地調停。蔡鈞就把過失,盡諉在汝綸身上。榮祿大惱,慶親王當眾宣言,說吳汝綸該明正典刑。虧得肅親王耆善力持反對,才得沒事。然而張百熙卻很沒有面子,異常鬱鬱。

  這日,沈兆祉來謁,談及人才,不勝撫膺歎息。兆祉道:「好叫老師得知,昨天有一友人來拜,談及中俄交涉,痛心疾首,喟然而歎道:『吾聞出於幽谷,遷于喬木,未聞下喬木而入幽谷。現在咱們的外交,適成了個下喬入幽景象,如何還會勝利?』門生問他緣故,友人道:『不記得道、咸年間,京師設有撫夷局,泰西各國,咱們概把他當 夷人看待,居高臨下,這不是遷于喬木麼?等到圓明園被焚,撫夷局消滅了,設了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,雖然不敢夷視各國,猶有居中馭外的雄心。

  拳匪亂後,總理衙門變了外務部,於是,從前居高臨下居中馭外的餘威,掃地盡了,不是下喬木麼?現在索性喧賓奪主,真是入幽谷了,可歎不可歎?』門生告訴他,從前的撫夷局、總理衙門,乃是自大之過。現在的外務部,主賓數體,才是正當辦法,他還不信呢。老師,這一個友人,還在軍機處當差,卻這麼的見識。人才如此,國事怎麼會有起色?」

  百熙正欲答話,忽門房遞進一個名帖,報說白雲觀高道士來拜。百熙皺眉道:「這高道士竟然找到我這裡來了,誰有暇跟他麻煩?」

  隨向門房道:「回過他我不在家,以後他來,不必報我知道,回掉了就是。」

  沈兆祉道:「這高道士是誰?」

  張百熙道:「這高道士就是白雲觀的老道,也算神仙中人,也算政治中人。白雲觀供的是長春真人,正月十九日,真人誕辰,都中達官貴人,命婦閨嬡,都趕去拈香。禮拜真人的,必然參拜高道士。講究應酬 的人,遂以是日為高道士生辰。拜時或答或不答,答拜的交情總不過如此。或是名位不甚顯著的,如果直受他拜,不答一禮,頂禮的人,倒引為榮耀。」

  沈兆祉道:「一個老道,如何有這麼的勢力?」

  張百熙道:「聽說他與太監李蓮英,拜過把子的。前天有一個人,在白雲觀裡頭跟高道士談天,恰巧有一個道士的熟人,來探消息,道士向他道:『昨有某君囑託我,叫我替他設法,謀一個海關道。我向他說,且慢,現在上頭方征捐於官,海關缺太肥,監司秩太貴,囑望過奢,恐怕所得不足以應上求,很犯不著呢。』那人道:『敝友客君,以知縣分發山東,聽得師爺跟中丞有舊,意欲懇求一封八行書栽培可以麼?』

  「道士欣然道:『這事很便當,中丞新有書來,懶未及複。複的時候,附上幾句就是了。』又有人在南城酒肆,遇見道士,談次,道士語一人道:『某侍郎的女公子,明兒出閣,我幾乎忘記了。恰巧前兒侍郎 夫人來談及,匆匆不及備奩物,只好把篋中所藏李總管給的緞子二端,是大內品物,李總管也是上頭賜給他的,還有兩件珍物,也是御賜給李總管,李總管轉送我的送給她了。』你想罷,一個老道,為了交通內監,士大夫就這麼夤緣奔競,走他的門路,可恥不可恥?」

  沈兆祉道:「門生想起來了,楊梅竹斜街萬福居酒肆,善治雞丁一品。烹割之術,聽得說是一個什麼高道士所秘授,出名叫做高雞丁,想來就是這個老道了。怪不得華俄道勝銀行的理事璞科第,常跟這老道在萬福居喝酒,想來是利用他了。」

  正在談話,忽僕人入報:「卸任駐法欽使裕庚的兩位小姐,奉旨入宮朝見太后了。」

  百熙笑道:「裕庚的兩位小姐,久旅外邦,必然周知世界大勢。此番入宮,或者于新政,不毋稍補。」

  原來,裕庚,字朗西,滿州鑲白旗人。由軍功得封公爵。

  出使日本,又使法國。生有子女五人,三小姐閨名叫德菱,五小姐閨名叫龍菱,都生得玲瓏透徹,俊秀非凡。在法國任上,一行公事,幾位公子小姐,很幫著忙呢。當下裕欽差由法京巴黎乘坐安南船回國,先在上海耽擱了幾天,換船到天津,改乘火車抵京,訂好公館,裕欽差因途中勞瘁,請了四個月的假。

  這日,慶親王振貝子爺兒兩個來拜,口傳太后旨意,明兒六點鐘召見裕太太並兩位小姐,著在頤和園陛見。領了意旨,裕太太就向慶親王道:「在外國住久了,穿慣了西裝,沒有配身的旗服,可怎麼樣呢?」

  慶王道:「這一節已經奏明,太后也很願太太小姐西服巍見,不必拘定旗裝,因為要瞧瞧咱們旗人著西裝,到底怎麼樣。」

  慶王父子去後,裕太太娘兒三個,滿志躊躇,斟酌著穿什麼衣服,戴什麼帽子。裕太太道:「你們姊妹同樣打扮慣了的,此番覲見,總也要穿同色的衣服。」

  龍菱道:「咱們就穿了那淺藍鵝絨外褂罷。這顏色我倒很相稱,姊姊總也相稱的。姊姊,你看如何?」

  德菱道:「咱們先別亂定主見,開了箱子挑,什麼顏色相稱,就穿什麼。」

  裕太太道:「還是三丫頭的主見是。」

  於是娘兒三個,開箱子挑選,偏偏德菱挑中了一件紅色鵝絨外褂,龍菱不願意穿,裕太太也說紅衣服不很好看。德菱笑道:「妹妹年輕,不知道也還罷了,怎麼媽也這麼說起來?我又不是圖自己好看。因念太后有年紀 的人,必是喜歡吉利顏色,穿著紅色衣服,無非討她歡喜是了。」

  裕太太聽了,很為稱讚,說德菱想的周到。於是選定兩位小姐是紅鵝絨外褂,紅帽子,翠羽為飾,紅鞋紅襪,看去宛似兩尊紅觀音。裕太太是海青色長衣,緣以紫色鵝絨,黑絨帽子,白羽為飾。挑定了衣服,裕太太道:「咱們早點子歇息罷。從這裡到頤和園,路有三十六裡,坐轎子去,要三個鐘頭才到,早晨六點鐘召見,半夜三點鐘就要動身了。」

  當下天沒有黑,就歇息了。不意睡得早了,姊妹兩人,再也睡不去。想到太后的尊嚴,不免心存驚惶;想到宮廷景象,見所未見,得以一擴眼界,不覺又歡喜起來。

  半夜兩點鐘,合家子忙著起身,洗臉梳妝。吃過點心,家人稟稱轎子早已預備了。於是娘兒三個上了轎,四人抬著,左右兩人,各扶著轎杠。因為路遠,用了兩班轎夫。三肩轎子,共有二十四名轎夫,每肩轎子前,有頂馬一騎,領班一名,轎後跟馬兩匹,再有騾車三輛,專供轎夫休息的。一行四十五人,九匹馬,三輛車,取徑出城,直向頤和園進發。

  霎時,行抵城門,只見城門洞開,城門官稟稱:「奉王爺諭,開著門,專伺候太太小姐出城。」

  出了城,天還沒有亮。

  德菱在轎子裡,思潮起伏,心想:太后不知是何等樣人?對於咱們,待情不知怎麼樣?聽得人說,像我們的地位,可以有留居宮中之望。果然能夠如此,或者盡我們的力,可以勸太后改革政治,裨益中國倒很不淺呢。想到這裡,愉快異常。忽睹一縷紅光,遠見天際,知道今日天氣,必然大佳。天既漸明,百物可辨,漸見紅色宮牆,冰隱目前,隨山上下,牆嶺屋頂,都覆著青黃瓦,映著陽光,絢爛宛如畫圖。

  正在賞覽,已抵一村,家人稟稱:「這裡是海澱,離宮門只有四裡了,太太小姐,可要歇歇更衣?」

  裕太太便命歇歇再走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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