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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辭爵祿親王乞骸骨 爭統緒主事效史魚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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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弟兩人講了一會,也就散去不提。 卻說德宗登位而後,母后垂簾,群臣用命,治理得國裡頭萬民樂業,四海升平,居然十分隆盛。就不過這幾年裡,開了幾個前人未發之端,遂致啟出後世無窮之利。第一是借洋款。 光緒二年,為了出關餉需繁迫,准左宗棠借洋款一千萬兩,這便是外債的開始。第二是贖路。英商築造上海至吳淞鐵路,總督沈葆楨照會阻止,不允。詔李鴻章與威妥瑪妥商,以銀二十八萬五千兩贖回,行止聽中國自便。後來竟不曾築造,這便是贖路的開始。第三是派遣學生。李鴻章、沈葆楨奏請於閩廠前後學堂選派學生三十名,分赴英法兩國,學習製造駕駛。派道員李鳳苞、洋員日意格為監督,這便是派遣學生的開始。 這年,雲南地方釀起了一樁交涉事情,是戕掉英國一員翻譯官。朝廷先派李鴻章入滇查辦,又命李鴻章為全權大臣,赴煙臺與英國使臣威妥瑪會商。虧得李鴻章有能耐,一陣舌劍唇槍,說得 英人唯唯應允。不過訂了三條約款: 第一端,昭雪滇案;第二端,駐京大臣及各口領事與中國官員往來之禮,及審辦案件交涉事宜;第三端,通商事務又有專款一條,是擬明年派員前赴西藏探路,請給護照的話。似這種得寸進尺遠慮深思的計劃, 中國人眼光裡,只當是過眼煙雲,哪裡肯存在心上? 不意外患乍平,內爭又起。光緒五年三月,大葬穆宗毅皇帝、孝哲毅皇后于惠陵。轀輬首轍,慘看白虎抗旌,襲袞委衿。 悲起火龍炔彩,繁華富麗,備極哀榮。兩宮皇太后、皇帝、太妃、貴皇妃、各親王、貝子、貝勒、各部大臣、文武各官、公候各爵,沒一個不送,沒一個不隨。人山人海,如火如荼。 不意這隨扈眾人裡,有一個小小京官,精忠貫目,至誠格天,竟幹出一番泣鬼驚神的大事來。此人姓吳,名可讀,甘肅皋蘭人氏。起先原是個禦史,為了請誅烏魯木齊提督成祿,言過贛直,落了職。德宗登極,起用廢員,吏部主事補了。可看見朝局紛更,深慮大統授受之間,橫生變故,遂發起一個屍諫的念頭,在薊山馬伸橋三義廟裡飲毒畢命,一紙遺疏;懇請吏部長官代奏。其辭道: 竊罪臣聞治國不諱亂,安國不忘危。危亂而可諱可忘,則進苦口於堯舜,為無疾之呻吟;陳隱患于聖明,為不詳之舉動。 罪臣前因言事忿激,自甘或斬或囚。經王大臣會議,奏請傳臣質訊。乃蒙我先皇帝典賜矜全,既免臣於以斬而死,複免臣於以囚而死,又複免臣於以傳訊而觸忌觸怒而死。犯三死而未死,不求生而再生,則今日罪臣未盡之餘年,皆我先皇帝數年前所賜也。乃天崩地折,忽遭十三年十二月初五之變,即日欽奉兩宮皇太后懿旨:大行皇帝龍馭上賓,未有儲貳。不得已,以醇親王之子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,入承大統,為嗣皇帝。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,特諭。 罪臣涕泣跪誦,反復思維,以為兩宮皇太后一誤再誤,為文宗顯皇帝立子,不為我大行皇帝立嗣。既不為我大行皇帝立嗣,則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統,乃奉我兩宮皇太后之命,受之于文宗顯皇帝,非受之於我大行皇帝也。而將來大統之承,亦未奉有明文,必歸之承繼之子,即謂懿旨內既有承繼為嗣一語,則大統之仍歸繼子,自不待言。罪臣竊以為然。自古擁立推戴之際,為臣子所難言。 我朝二百餘年,祖宗家法,予以傳子,骨肉之間,萬世應無間然。況醇親王公忠體國,中外翕然稱為賢王。觀王當時一奏,令人忠義奮發之氣勃然而生。言為心聲,豈容偽為!罪臣讀之,至於歌哭不能已已。倘王聞臣有此奏,未必不怒臣之妄,而憐臣之愚;必不以臣言為開離間之瑞。而我皇上仁孝性成,承我兩宮皇太后授以寶位,將來千秋萬歲時,均能以我兩宮皇太后今日之心為心。而在廷之忠佞不齊,即眾論之異同不一。 以宋初宰相趙普之賢,猶有首背杜太后之事;以前明大學士王直之為國家舊人,猶以黃(王厷)請立景帝太子一疏出於蠻夷而不出於我輩為愧。賢者如此,遑問不肖;舊人如此,奚責新進? 名位已定者如此,況在未定?不得已於一誤再誤中,而求歸於不誤之策。惟仰祈我兩宮皇太后再行明日降一諭旨,將來大統仍舊承繼大行皇帝嗣子。嗣皇帝雖百斯男,中外及左右臣工均不得以異言進,正各定分,豫絕紛紜,如此則猶是本朝祖宗來子以傳子之家法。而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,即我兩宮皇太后未有孫而有孫,異日繩繩揖揖,相引於萬代者,皆我兩宮皇太后所自出,而不可移易者也。罪臣所謂一誤再誤而終歸於不誤者,如此也。彼時罪臣即以此意擬成一折,呈由都察院轉遞。 繼思罪臣業經降調,不得越職言事,且此何等事,此何等言,出之大臣、重臣、親臣,則為深謀遠慮;出之小臣、疏臣、遠臣,則為輕議妄言。又思在廷諸臣忠直最著者,未必即以此事為可緩言亦無益而置之。故罪臣且留以有待,洎罪臣以查辦廢員內蒙恩圈出引見,奉旨以主事特用,仍複選授事部,邇來又已五六年矣。此五六年中,環顧在廷諸臣,仍未念及於此者。 今逢我大行皇帝永送奉安山陵,恐遂漸久漸忘,忘則罪臣昔日所留有待者,今則迫不及等矣。仰鼎湖之仙駕,瞻戀九重;望弓劍於橋山,魂依尺帛。謹以我先皇帝所賜餘年,為我先皇帝上乞懿旨數行于我兩宮皇太后之前。惟是臨命之身,神志瞀亂。 折中詞意,未克詳明。引用率多遺忘,不及前此未上一折,繕寫又不能正莊。罪臣本無古人學問,豈能似古人從容? 昔有赴行死而不復成步者,人曰:「子懼乎?」 曰:「懼。」 曰:「既懼,何不歸?」 曰:「懼,吾私也;死,吾公也。」 罪臣今日亦猶是。鳥之將死,其鳴也哀;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罪臣豈敢比曾參之賢,即死,其言亦未必善。惟望我兩宮皇太后、我皇上憐其哀鳴,勿以為無疾之呻吟,不祥之舉動,則罪臣雖死無憾。宋臣有言:「凡事言于未然,誠為太過,及其已然,則又無所及,言之何益?可使朝廷受未然之言,不可使臣等有無及之悔。」 今罪臣誠願異日臣言之不驗,使天下後世笑臣愚;不願異日臣言之或驗,使天下後世謂臣明。等杜牧之罪言,雖逾職分;效忠鰍之屍諫,只盡愚忠。罪臣尤願我兩宮皇太后、我皇上,體聖祖、世宗之心,調劑寬猛,養忠厚和平之福,任用老成。毋爭外國之所獨爭,為中華留不盡;毋創祖宗之所未創,為子孫留有餘。罪臣言畢於斯,願畢於斯,命畢於斯。再罪臣曾任禦史,故敢味死具折。又以今職不能專達,懇由臣部堂官代為上進。罪臣前以臣衙門所派隨同行禮司員內,未經派及罪臣,是以罪臣再四面求臣部堂官大學士寶鋆,始添派而來。 罪死之臣,為寶鋆所不及料,想寶鑾並無不應派而誤派之咎。 時當盛世,豈容有疑於古來殉葬不情之事!特以我先皇帝龍馭永歸天上,普天同泣,故不禁哀痛追切,謹以大統所系,貪陳縷縷,自稱罪臣以聞。 *** 吏部堂官見了可讀遺折,不覺都驚惶失色。事關承繼大統,又未便壅于上聞,沒奈何,只得替他代奏。兩宮太后相顧嗟歎。 慈安後道:「小臣中竟有此人,可見大行皇帝恩德感人之深。」 慈禧後道:「此人雖然忠正,心地究竟是糊塗。」 隨命軍機擬旨,把吳可讀原折交王大臣、大學士、六部九卿、斡詹科道會議。軍機遵旨擬上,慈禧後瞧時,只見上寫著: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降旨,嗣後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此次吳可讀年奏,前降旨時,即是此意。著王大臣、大學士、六部九卿、斡詹科道將吳可讀原折會同妥議具奏,欽此。 慈禧後笑向慈安後道:「照此繕發下去行嗎?」 慈安後點點頭。於是立刻頒發了去。欲知眾王大臣如何議複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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