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史演義(陸士諤) | 上頁 下頁 |
第八十七回 浴日補天片言格主 移花接木一語立君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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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宗隨把朱筆遞給姚百川道:「你說三海好,就著你將三海風物細寫將來,果然勝過圓明園,朕也可以宛奏太后。」 百川遵旨,接了朱筆,就禦案上草稿對答。穆宗見他馬蹄袖置在筆桿上,揮灑很不自如,親勞御手,替他上了袖口。百川風行海湧,運筆如飛,霎時寫就。穆宗接來瞧時,見開著:殿有儀鸞殿、涵元等殿;閣有紫光等閣;亭有五龍等亭;台有瀛台等;廊有回雲廊等;樓有翔鳳樓等;橋有金鼇玉蝀橋等;山有艮嶽峰等;洞有紫雲洞等;島有瓊筆島等。其他樹木花草,梵宇磚塔,無一不備,無一不有。隨道:「朕就把你所寫的作為憑據,轉奏太后,且候太后旨意。」 百川碰頭答:「皇上如此,天下蒼生之福也。」 穆宗諭令退出。 次日,就降諭旨,命停止圓明園工程,酌量修理三海。都察院眾禦史瞧見此旨,沒一個不欽侗沈、姚二人的膽識。姚百川道:「這都是皇上聖明,從善納諫,我們有什麼膽識呢?」 眾人都道:「吳可讀不就為言事降調的嗎?他奏的不過是請把成祿立正典刑,王大臣等就說他是刺聽朝政,請旨究詰。不是皇后寬恩,怕就不得了呢!」 正在議論紛紛,忽見一人踉蹌奔入,向眾人道:「恭邸壞了事了,諸位沒有知道嗎?」 眾人聽了,宛似頂門上轟了一個焦雷,嚇一大跳。姚百川就問:「哪裡來的消息?」 那人道:「諭旨都下了,還問消息呢!」 眾人爭問:「諭旨上講的什麼話?」 那人道:「也沒什別的話,不過說奕訢著革去親王世襲罔替,降為郡王,其子載澄著革去郡王銜貝勒。」 眾人道:「寫了什麼事?可知道?」 那人搖頭道:「這個連領袖章京都不仔細。才遇見孫萊山,也說不知道。大約是上頭自己草的諭。」 眾人猜測了一回,也就散去。 姚百川回到寓裡,一夜不曾合眼,苦思力索,想草一道諫議,挽回此事,奈原委未知,無從下筆。次日,在朝房裡詢問眾人,依舊沒得要領。遇見南書房行走的學士徐郙,言明已意,徐郙道:「恭邸處分,已經懿旨開複,親王世襲罔替、郡王銜貝勒都已賞還。」 姚百川不禁失笑。問起緣由,才知穆宗與載澄嬉戲,為了微言細故,拌起嘴來。穆宗發怒,擺出主子架子,把他爺兒兩個革得乾乾淨淨。事後雖蒙太后賞還,奕訢卻從此禁管載澄不准他與穆宗共玩。 不知穆宗與載澄是歡喜冤家,一日不會面,就要俯念。這日,穆宗在宮,這也不是,那也不是,走去走來,終是不如意,又不好意思發使去宣召。無聊之極,獨個兒踱向宏德殿來。不意李、徐、翁、廣四位師傅一個都不在,只有侍講王慶祺在沿窗那個桌子上倚著寫什麼呢。穆宗放重腳步,咳了幾聲嗽,王慶祺回頭,見是穆宗,慌忙起身迎接。穆宗道:「眾師傅呢?」 慶祺回奏:「才家去。」 穆宗道:「那也罷了。朕問你,外面可有散心的地方,在家裡也悶的慌。」 王慶祺是何等聰明的人,聆音察理,鑒毛辨色,早猜透了五六分。卻故意道:「皇上想臨幸那一方,當康乾極盛之年,四海平靖,八方無事。仁純兩廟,屢次南巡,皇上繼繩先聖,也到南邊逛一會子如何?」 穆宗把摺扇向慶祺頭上一拍,笑道:「老王,你安心打趣朕躬嗎?」 慶祺垂手道:「微臣怎敢?」 穆宗道:「要修一個園子,鬧的天都翻轉來,何況巡狩?朕不過想北京市上逛逛,你可能夠參我不能?」 慶祺道:「皇上天恩,微臣自應伺候。」 穆宗道:「總要到怡情悅性所在,才有趣味。」 慶祺附耳說了三五語,穆宗喜道:「你這個人真聰明、真知趣,咱們就此走吧。」 慶祺道:「微臣還穿著公服呢,皇上也應更衣。」 穆宗道:「虧你提醒了我,朕還有幾句話交代你,咱們到了外面,只算是朋友,君臣的禮節,君臣的稱呼,一概捐了。什麼皇上微臣,叫了出口,朕可不依的。」 王慶祺笑道:「天子友匹夫,乃是隆古盛舉。微臣何幸,得以親身遭遇。」 當下穆宗入內更衣,王慶祺也派家人回家取衣。一時取到,穿扮定當,穆宗也已走出。慶祺見穆宗頭戴瓜皮緞帽,正面缽著雀卵也大一顆東珠,玄色春紗夾衫,玄緞背心,白襪烏鞋,上下一身都是黑,愈顯得精神奕奕,風度翩翩。不禁脫口道:「好漂亮的打扮!」 穆宗道:「朕於顏色裡就喜歡青色,又素淨,又耐穿,偏偏奕訢這東西見一回面,嘮叨一回,現在你也叫好,可見不是朕的僻性了。」 原來清朝人為避仁廟禦諱,玄色改呼青色,所以穆宗這麼說。當下王慶祺引導穆宗到娼寮妓館裡,嘗那溫柔鄉滋味。燈紅酒綠,紙醉金迷,沉溺到要不得。牆花路柳,究不比瑤草瓊芝。不過一日開來,穆宗感著淫毒,就患起楊梅瘡。 初來起還不覺著怎麼,愈發愈厲害,竟至不能動彈。沒奈何,一切章奏,只得由軍機大臣李鴻藻代行批答。延到十一月裡,病勢愈益兇險,特下詔旨道: 朕於本月,遇有天花之喜,心有內外著衙門陳奏新件,呈請皇太后披覽裁定。欽此。 滿朝臣工瞧見這一道諭旨,不免都有些疑心。忽一日,內廷傳出懿旨,立召懿親各王公、執政各大臣入內議政。一時,惇親王奕誴、恭親王奕譞、醇親王奕訢、孚君王奕譓、惠郡王奕詳、貝勒載治、載澄、一等公奕謨、御前大臣伯顏訥謨奕、匡佑、景壽、軍機大臣寶鋆、沈桂芬、李鴻藻、內務府大臣英桂、崇綸、魁齡、榮祿、明善、貴寶、文錫、引德殿行走徐桐、翁同龢、王慶祺、南書房走行黃鈺、潘祖蔭、孫貽經、徐郙、張家驤等聞召都到。候了一刻,只見一個太監出來道:「太后已在養心殿西暖閣立等,眾位王爺,眾位 大人,快進來吧。」 眾人魚貫入內。到養心殿西暖閣,見只有幾個太監在那裡收拾什麼,眾人垂手鵠立。候了許久,才見慈禧後口銜煙管,身穿便服,徐步而來。行到御座,不坐下,就倚在椅背上受眾人朝。 見朝訖,慈禧後開言道:「皇上大婚到今,女花男果,都沒有見過,偏偏的有病了。萬一不幸,皇族裡頭,該入承大統的為誰?」 這一句話,便把眾人問了個呆。因為進來時光,只道是商議他政。迅雷不及掩耳,劈頭就是這一句,一時如何對得出? 你望我,我望你,望了半天,聲息全無。慈禧後道:「這是要政,不妨各舉所知回我。」 眾人都道:「皇上春秋方富,疾病當瘳,奴才等愚見,皇嗣一層,眼前似可不必慮得。」 慈禧後道:「隨便談談,也無妨礙。」 都碰頭道:「這是萬萬不敢知的。」 慈禧後道:「皇上病勢很不輕,我也無非為大家打算呢。」 隨顧奕訢道:「你看誰該繼承?」 奕訢道:「溥倫強明幹練,以賢以長,溥倫似也該立。」 奕訢道:「親疏總也要論的,博倫族系太疏遠了。」 慈禧後道:「不必提溥字輩,溥字輩沒有該立的。」 奕訢道:「這個奴才可不敢知了。」 慈禧後道:「奕訢長子載湉,今已四歲,我想叫他入繼大統,你們看使得使不得?」 眾人都碰頭道:「惟太后聖裁。」 慈禧後道:「既是大家沒什異說,載湉就應抱進宮來。」 奕訢跪上一步道:「奴才還有下情。」 慈禧後道:「你也不必說了,實告訴你們吧,皇上已經大行了。」 霹靂一聲,萬雷齊發,眾人一得此信,頓時伏地號哭起來。內有一位親王,竟哭得暈絕過去。欲知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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