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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回 浴日補天片言格主 移花接木一語立君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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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穆宗見皇后嬌豔婉淑,愉快得不可言喻,一宿無話。 次日黎明,率同皇后到東西兩宮請安。西太後面諭:「今兒是好日子,鳳秀家的孩子我已交代過,叫他家今兒送進來呢!」 穆宗應了兩個是,退了下來。這日冊封鳳秀女為妃,兩宮太后隆恩懿旨,賞號慧妃。在慈禧後原是把移花接木手段,間斷他新婚恩愛,不意穆宗竟是個多情帝主,跟皇后繾綣纏綿,依然難分難解。慈禧後很是不悅,面諭穆宗道:「慧妃賢明,宜加眷遇,皇后年輕,未嫻禮節,中宮可以少去去!」 穆宗嘴裡應著,心中頗不以為,花前繾綣,月下溫存,在所不免。慈禧後聞知,沒好氣。不意雪上加霜,慈安太后忽又發起歸政的念頭來,笑向慈禧後道:「尋常人家,兒子娶了媳婦,成了家,做婆婆的也要脫家呢!咱們連頭合尾,管了十二年了,每日裡提心吊膽,虧得祖宗默佑,不曾有亂子鬧出來。這副重擔子,現在我可不願意再挑了,跟你商量,擇一個日子,歸給皇帝管理了。你看如何?」 慈禧後道:「論理原是不錯的,可惜皇帝年紀太輕,閱歷太淺,咱們放了手,萬一輕舉妄動的幹壞了,倒又對不起天地祖宗了。」 慈安後道:「皇帝已經大婚,究竟不是小孩子了。奕訢、李鴻藻都在軍機上辦事,一個是親叔子,一個是師傅,果然舉動輕妄,他們總也諫阻。再者,咱們雖是不問事,監察教訓,原是不能少的。」 慈禧後聽了這正大堂皇的議論,沒有回駁,只得勉強答應。 次日,降下懿旨,定于明年正月,舉行皇帝親政典禮。聖天子洪福如天,此旨才一頒佈,恰又生起一件天大喜事來。雲南回酋杜文秀,霸有五十三城,造禁城,擬王制,雄踞大理,虎視南中,已經十有八載。他的國界,西及四川,東至貴州,兵多將廣,聲勢很是不小。朝廷遣將調兵,征討了好多回,何曾得著便宜!自從那年專任了岑毓英後,得寸進尺,日異月新,雖未必馬到成功,倒也能旗開得勝。曲靖、澄江、臨安、趙州、蒙北逐漸收復。進軍大理,不分晝夜,百道圍攻。 到這年十二月,用滾地龍老法,轟破外城,官兵一擁而入。文秀自知必亡,把子女托給了大司衡楊榮、大經略蔡廷棟,自己與愛妾數人,團坐一室,慷慨悲歌,服毒自盡。他的臣下,趁他沒有氣絕,棄之出城投降。岑毓英乘勢進兵,一舜間,三重堅城盡破,縱兵大掠。降人數萬,都被大軍掘了大坑活活埋死。楊榮、蔡廷棟等盡被斬掉。只文秀之妻何氏女秋娘逃出覆巢,含辛茹痛,立志報仇。不意事機不順,零落天涯,竟至抱恨以沒。秋娘曾有一函書信,致給她情人,辭旨異常哀豔。其辭道: 妾家亡國破之人也。先君子早年,恫于滿人之虐,因眾志,倡義旗,保固一方,以待清宴。外抗邊夷,內靜狂寇,比于竇融、張軌,豈遑多讓!妾生長深宮,略諳詩禮,亦儼然金枝玉葉也。昊天不吊,苗賊助凶,四十 萬,一齊解甲。先君既抱恨泉路,弱女遂零落天涯。嗟乎!覆巢之下,豈有完卵,所含辛茹痛,苟且偷生者,希冀手屠苗賊之脰,以複不共之仇也。 不意薄命人命薄於紙,輾轉風塵,所遭輒不如意。豈以平生志節猶存,未甘屈之下故耶?秣陵倉猝,滬瀆流離,蹉跎之痛,遂及老母間關來粵,乃複逢君,欲述苦情,難於傾吐。略昔一夕話、君憶之否?蓋改弦易轍之志、於此決矣。果也雛兒淺躁,入我彀中,不幸詬起禧閨,事機不遂,老賊狡猾,遂動猜疑。 記先君子方盛之時,苗賊親來納款,當時妾侍於側,賊遽以秦簫為請。先君愛妾,不欲委之虎口,以少長相遠為詞,彼乃憤怒,中夜斬關而去。釁起於妾,遂致覆祀滅宗。嗟乎!此恥則西江不濯;此恨則萬世不復。哀哉!天下丈夫,惟君尚能垂憐薄命,用敢略述腹心,使君知區區清白身,非甘心作河間婦者也。計書達時,妾魂當散為輕塵,魄當淹為蟲沙久矣。天長地久,蒙恥飲恨,痛如之何!魂與筆銷,無多贅述。 *** 這都是後話。 當下全滇底定,捷報到京,兩宮太后異常欣悅。此時已經臘盡春初,轉眼新年。兩太後撤簾,穆宗舉行親政典禮,加上皇太后徽號。從此慈安後靜坐深宮,誦經禮佛,消磨那太平歲月;慈禧後則縱情詩酒,極意聲歌,消遣之法,自各不同。這年考差,詩題是《江南江北青山多》。慈禧後偶而興發,擬作一首,中有佳句道: 雨後螺深淺,風前雁往還。 舍連春樹外,峰雜夏雲間。 四海升平,八方無事。那些熙朝周召,盛世皋夔,靜極思動,不免無中生有,想出點子事情來,點綴升平景象。便慫恿穆宗,修建圓明園。穆宗正苦大內裡祖制嚴密,起居服食,都有制度,舉動一切,不很方便。立刻准奏,批傷內務府估值興工。幾位公忠體國的大臣一得此信,疾忙飛章諫阻,哪裡諫阻得住?眾人都向奕訢道:「這件事,王爺不出場,怕不易挽回呢!」 奕訢道:「論到現在的時勢,國家的財力,這種不急之務,如何興力理。同治八年,禦史德泰奏請安戶畝鱗次捐輸複修,那時經我請旨,把他切責謫戍,上頭也總紀得。怎麼這會子又要動工呢?」 眾人都道:「哪裡都是上頭意思,左右近侍,哪一個是好人?又不知哪一位閑極了,想出法兒來討上頭的好,上頭年輕,聽見玩的事情,自然總嘉許的。」 奕訢道:「做我不著,入宮碰一回看。」 隨叩宮門請見。 太監飛奏穆宗:「恭親王爺有要事求見,現在宮門候旨。」 穆宗道:「什麼要事?你大概總問過了。」 太監道:「奴才問過,恭親王爺說須見了萬歲爺面奏。」 穆宗道:「哪裡是真要事!又不知在哪裡聽了些什麼,又來訂磨我了。」 隨命傳他進見。一時引入,穆宗劈頭就問:「太監說你有要事,是什麼緊要事情,這會子還要見我,明兒都不能等?就農工百職,忙了大半天,也總要歇歇了,王爺怎麼倒又不乏呢?」 奕訢道:「聽說皇上降旨,要修建圓明園,真有此事嗎?」 穆宗道:「你來就為這件事嗎?我當是什麼。若說這件事,你可白費心思了,連我也不能作主,這是太后意思,有本領你自去見太后。」 奕訢碰頭道:「以太后之聖明,皇上之仁孝,稍飾園居,果也無傷盛德。奈眼前時勢,內患雖平,外難日亟,庫空如洗,民不聊生,這麼大的工程,如何能夠興辦?圓明園是憲純兩廟所修,當時財力遠過今日。且純廟爾時明降諭旨,後世子孫,勿得踵事華飾,這會子興工修建,工程簡陋,無以備翠華之臨幸。要全復舊觀,國力又有所不足。奴才下見,還是少緩為妙!」 穆宗聽了這種不入耳之談,心中異常不自在,倒下身軀,歪在榻上,一聲兒不言語。奕訢見他不答,更提足精神,長篇大套的講說祖制。如何訓儉、如何訓勤,勞叨的不堪。穆宗再也不能忍耐,開言道:「你熟祖訓,於朕事還有說嗎?」 奕訢見穆宗穿著黑色長衫,隨道:「皇上穿些黑衣,也非祥制所許。」 穆宗道:「朕此衣跟載澄穿的一個顏色,你不禁載澄,倒來諫朕,是什麼道理?你且退去,朕還有旨意。」 奕訢沒法,諾諾連聲而出。穆宗隨命取上朱筆,草了一道詔旨,封固定當,傳旨大學士文祥速到養心殿陛見。 穆宗朝冠公服,坐出殿去,文祥叩頭朝見。穆宗道:「朕有一道旨意,著你發與軍機大臣,公同拆閱,速速照旨行事,毋得有誤。」 文祥見禦容不似往常,知道必有緣故,拆開一看,見寫著: 奕訢著革去親王,賜令自盡。著文祥前往傳旨監視。欽此。 廿二個朱字,嚇得魂飛魄散,碰頭道:「此事非同小可,懇求天恩,收回成命。」 穆宗拂袖起身,踱回宮裡去了。 文祥沒法,趕到軍機處跟眾大臣商議。眾大臣道:「這件事情,只有叩宮奏知太后,或者還有挽回的法子。」 一句話提醒了文祥,立刻詣太后宮,懇請召見。慈禧後很是詫異,召入問道:「我已經退了政,什麼事,還混我?」 文祥碰頭,回明緣故。慈禧後道:「皇帝真也淘氣,這道朱諭,你交給了我就完了。」 文祥呈上,慈禧後閱過,藏在袖中,隨道:「你去吧。」 文祥叩頭退出。一樁禍事,霧解煙消,而圓明園卻已降旨飭匠估工矣。 滿朝臣工,鑒於奕訢之事,誰敢犯顏極源。不意都察院裡竟有幾個吃了豹子肉、熊兒膽的禦史,出來幹那旋轉乾坤大事業。一個姓沉名淮,一個姓姚名百川,先後抗疏力爭。姚百川奏摺裡,有「三海系金元名勝,近在禁闥,便於宸遊,不如酌量修理」等語。 穆宗心動,特旨召見,問道:「你家裡總也有老母,老母偶爾高興,要擇一所地方,散散悶,兒子順著,也是分內之事。現在太后要略修圓明園避暑,你們都不肯答應,設身處地,心裡頭安不安呢?」 姚百川碰頭道:「三海風景很佳,路程又近,依臣愚見,圓明園不如三海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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