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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回 應妖夢圓明園遭劫 頒哀詔文宗帝大行(2)


  如第五款限止京師居住;第六款說道:嗣後無論何時,但中國大皇帝願與別國立約允准之處,以及在京師居住,或久或暫,應許美國來使一律照辦,同沾此典;第十五款,限止貿易下,就接筆道:倘別國有按有條約更改者,即應一體均同;第三十款內載明現經兩國議定之後,倘大清還有何惠政思典,施及他國,或關涉船隻海面通商往來等件,為此條約所無者,亦當准美國官民一體均沾。凡此重言絮語,不厭反復叮嚀,無非預為道地,包掃一切,你道他乖不乖,巧不巧呢?

  和議既成,特下上諭,罷掉南中勸王之舉。此時在京王大臣等聯銜懇請文宗回蹕。不意上諭下來:

  本年天氣漸趨嚴寒,朕擬暫緩回京。俟明春再降諭旨。欽此。

  京外大臣,有奏請西行的,有請於陝代之間暫設行在,俟洋兵全行退出大沽口外,然後奉迎返蹕的,文宗悉數留中。這其中原來有一個大大的原因,此時朝中執掌政權的,共是三位大臣,第一位是怡親王載垣;第二位是鄭親王端華;第三位是協辦大學士戶都尚書肅順。載垣、端華,都系咸豐初年襲爵為王,歷任 宗人府宗令及領侍衛內大臣等職;肅順是端華的同母昆弟,由郎中供奉內廷,薦升至協辦大學士。這三個人聰明相等,志趣相同,互相吸引,互相保衛,真是同保富貴,共用榮華,休戚相關,患難與共。

  肅順更有一樁好處,禮賓下士,愛才如命,知名之士被他吸引的倒也不少。肅順常向人道:「咱們旗人都是混蛋,不很足忌,漢人明白事理的多。」

  他那管筆尖兒也很厲害,因此旗人跟他,更是不很相合。肅順才高氣盛,哪裡放在心上,上年二月裡,借著科場搜弊名目,殺掉大學士柏駿之後,膽職愈壯。又借鑄錢局事情,興起大獄,戶部司員,盡都褫職逮問,京師自縉紳以至商店,株連破家的,不可勝數。

  威尊勢盛,權重令行,所作所為,諸如此類,也難盡述。敵騎西來,乘輿北狩,一大半也是肅順的盡籌碩畫呢。

  當下,文宗接到京內外大臣懇請回鑾的章奏,召集隨扈各大臣,共同會議。各大臣遵旨,都到避暑山莊行過殿見禮。怡王取出奉旨交議折件,遞給眾人閱看,隨道:「此事應准應駁,咱們從長計較,眾位不妨各抒所見。」

  眾人都道:「我們伺候王爺,聽候王爺鈞諭。」

  怡王道:「不是這麼說,這是奉旨交議事情,自應大家發抒意見,從長計較。」

  眾人還沒有答話,就見肅順開言道:「此事從我看來,上頭意思,是不願意回蹕呢。」

  順王道:「這話就對了,如果願意回蹕,批准了就是了,何必交議呢?」

  怡王笑向眾人道:「諸君聽此論如何?」

  眾人都道:「王爺高見,某等萬不能及。只有一樁奇異處,每逢王爺發出的議論,某等初聽,總不很為然,等到細想了去,才覺頭頭是道,句句不錯,可見一個人的聰明才智,原是勉強不來的。」

  順王笑道:「諸君自不思耳,聖上平素最不喜是大內裡頭祖制嚴重,規矩煩瑣,起居一切,很是不方便,所以一年四季,都住在園子裡。現在圓明園被洋人燒掉了,回鑾之後,一來是居住不方便,二來是瞧見了頹垣敗井,燼柱破磚,也要傷心呢。」

  眾人盡都唯唯,只有太常寺少卿焦佑瀛是新由肅順吸引,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,當下就迎合道:「為了圓明園的事,聖慮十分焦勞,懇請回蹕,是做臣子的不但不能分憂,反倒添憂。」

  怡王道:「就在這裡,聖心也很鬱鬱,因為東南軍報不很利,甯國、嚴州相繼淪陷,周天受又死了,經不起再添上這無謂的憂悶。」

  議了好一會,公決懇求御駕暫緩還京,文宗自然歡喜。從此文宗就在熱河避暑山莊行宮總理萬機一切。

  此時英、法、俄、美等國,都派遣公使,駐紮北京,辦理交涉。政府大臣事務紛繁,不暇兼顧,於是設立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,專管洋務。特命恭親王奕訢、大學士桂良、文祥入內辦理。並於內閣部院軍機處各司員章京內,滿漢各挑取八員,作為司員定額。再命崇厚為辦理三口通商大臣,駐紮天津,管理牛莊、天津、登州三口通商事務。從此北京、天津又多了兩所洋務衙門了。

  卻說文宗帝聰明天慧,即位之初,勵精圖治,很欲大大幹一番,無如民亂如毛,國家多故,用盡精力,使盡心思,依舊不得太平。奮發有為的小堯舜,當著這個時勢,怎麼不要心灰意懶!於是縱情聲色,聊以解悶驅愁。女色這東西,究竟是斷喪身子的,何況倉猝出狩,月露風霜,未免失於調養。

  又聞海澱被焚,少了個悅性怡情所在,雖說是聖度汪洋,究竟有點子可惜。如此堆三聚五,湊四合六,竟然成功一病,睡夢不寧,茶飯懶進。初時還掙扎著坐朝聽政,後來一天重似一天,臥在寢宮,竟不能動彈了。熱河地方又沒有好醫生,開上方兒,無非是麥冬人參等膩補東西,投下去哪裡有點子效驗?

  怡親王等幾位王大臣趁著文宗有病,正好專斷發行。因此休戚相關的,一個也沒有。今兒挨明兒,明兒挨後兒,挨到咸豐十一年七月裡,看看要挨不過了,壬寅這日,文宗自知不起,命召 宗人府宗令載垣、右宗正端華、御前大臣肅順、景壽、軍機大臣穆蔭、匡源、杜翰、焦佑瀛十八人到寢宮,托孤道:

  朕躬不德,不堪奉祀社稷,得罪天地祖宗,以致外患恁陵,內亂蜂起,顛越播遷,以至於此。爾等千里追隨,相同患難。朕與爾等,名是君臣,情過骨肉。現值乾坤震盪,天下鼎沸之秩,朕沒于此,人心不無浮動。皇子載淳,年歲過幼,萬機一切,均賴爾等竭力贊襄。苟能削平群寇,重致升平,朕死九泉,亦暝目也。

  眾人聽了,盡都感泣,當下承遵朱諭,冊立皇長子載淳為皇太子。此時皇太子年方六歲。六歲的孩子,懂得什麼,瞧見大眾哭泣,也跟著哭泣,才罷,卻又嘻笑如常。這日無事,到癸卯寅刻,文宗兩眼一翻,雙腳一挺,大行去了。

  怡親王載垣、鄭親王端華等欽承遺詔,扶皇太子就柩前即了皇帝位,是為穆宗。尊皇后及生母皇貴妃那拉氏均為皇太后。旋上皇太后徽號,名叫慈安皇太后;生母皇太后徽號,名叫慈禧皇太后。新皇帝年號,擬定是:「祺祥」兩個字。新皇帝通只六歲,大小政務,悉由怡親王等專斷專行。因文宗托孤,曾有「贊襄」兩個字,怡親王等八 個人,遂自號為「贊襄政務王大臣」。

  哀詔頒發到京,留京王大臣等慟哭失聲,恭親王拜折恭慰新主大孝,並請來熱河奔喪。怡親王等私議道:「奕訢系大行皇帝胞弟,于宗支最近,我等贊襄政務,兩宮太后頗不為然。他一來此,怕與兩宮協同謀我,我們可就危了。」

  鄭親王道:「所見極是,趁他沒有動身,快降一道旨止住他。」

  於是立刻擬旨,只說京師地方重要,該王大臣留守責重,毋庸來熱奔喪等語,才待頒發,忽見一人,匆匆奔入道:「我等禍事到了。」

  眾人瞧時,正是贊襄政務大臣焦佑瀛。怡親王就問:「什麼禍事?」

  焦佑瀛道:「才得著一個很緊要消息,聽說兩宮皇太后有垂簾聽政的舉動。」

  怡王道:「你這句話從哪裡聽來的?」

  焦佑瀛道:「是家人告訴我的。」

  肅順道:「誰的家人?」

  焦佑瀛道:「是我家裡的家人。」

  鄭親王笑道:「焦佑瀛,你做了贊襄政務大臣,連一個家丁的話也會相信,我真替你慚愧呢!」

  焦佑瀛道:「王爺休要笑話,我那家丁他這消息,是從他哥哥那裡得來的。」

  鄭親王道:「他哥哥又是誰?」

  焦佑瀛道:「他哥哥也是一個家丁,卻在安太監家裡當差的。」

  怡親王問:「誰是安太監?」

  焦佑瀛道:「就是西太后身旁的安得海安太監。」

  眾人聽了,宛如頂門上轟了個霹靂,不覺都默了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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