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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回 從容定難釋俘囚 慷慨陳辭爭和議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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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文宗聽了滿相裕誠的話,沉吟半晌,有氣沒力的答道:「也只好如此。但是這麼辦法,怕有事故生出來呢。國家這幾年裡忒也多事,曾國藩丁了憂,怡良患了病,東南這一方,已經不得了。雲南的回子,又無法五天的肆擾。要是 外國人再鬧點子亂子出來,可就撐不住了呢。」 說著,連連發歎,隨命軍機擬旨,頒發去訖。 這時光,英國專使額羅金,已從廣東到上海,飛調寧波、上海駐泊的火輪兵船,聯檣並楫,駛赴天津。法國兵船,擊楫相從,只美利堅、俄羅斯,但派得領事、翻譯二官,還可說是專心為好。次年三月,英、法、美、俄四國官員,在天津海口會議,先派各國領事,駕坐舢板小船,駛入大沽港,到直隸總督那裡投文請款。碰著這位制台譚廷襄,原是得過且過 的人,防守一切,毫不注意,只把洋人照會奏了上去。 文宗下旨,命戶部侍郎宗倫、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烏爾焜泰馳赴天津,與直督譚廷襄商辦洋務。宗、烏兩欽差都是紈挎,叫他商辦洋務,真是造屋請箍桶匠——全本外行。天津直沾河,離去海口二百里,名叫大沽港,設有炮臺,是天津的門戶。港外有沙洪一道,海舶進口,必須抄過沙洪,才得進口,偶一不慎,就要淺擱,形勢十分險要。 論理洋人船隻,原不能徑行駛入,無奈這位制台,要好不過,聽到四國洋人投遞照會,忙遣大沽武弁駕著小舟,前後引導,把洋船直引進口。從此洋船進出,遊行無阻,每天總有好幾起舢板船小火輪,探水遊弋。譚廷襄因為議和當口,倒也不放在心上。過了二十多天, 洋人路徑是熟了,又拿千里鏡遠測炮臺,防務虛實,也被他探了個詳盡。 這一日,是四月初旬,紅杏煙籠,綠楊風披,遠樹鶯啼緩緩,隔溪鳩喚聲聲。對此美景良辰,不免賞心樂意。譚廷襄辦了一席酒,邀請在城文武來署宴會。席間縱談時事,很有興會。 戶部侍郎宗倫道:「株陵關倒克復了。」 烏爾炮泰道:「長毛糾合了河南撚匪,撲犯商城、固始,他們的計劃,原要從光州六安,窺伺湖北的隨棗。昨閱邸報,這一股賊匪,也被勝保、袁甲三破掉,固始的圍也已解去。不過江西長毛闖入浙江,連陷江山、常山、開化等縣。浙江官兵,比了別處,似乎要差一點。」 譚廷襄道:「長毛原沒什麼能耐,所有勢焰,大半都是官兵助成功的,只要瞧上回的上諭,就明白了。上諭說的是,石逆所帶賊黨雖多,一經羅澤南痛剿,即連次挫敗。可見兵力不在多寡,全在統領得人,這真是千確萬確的議論。」 正說著,忽家人奔進,報稱:「英、法二國兵船,生足煤火,闖入大沽口來了。」 譚廷襄驚道:「美、俄的講款船,原泊在口內呢,別是看錯了麼。」 家人道:「的確是兵船,現扯著英、法兩邦旗號。」 廷襄命家人再去探聽,頭班才去,二班探子又來。時勢愈亂愈非,消息愈傳愈緊。先報口內官兵開炮轟擊,不分勝負。到後來報稱前路炮臺失陷,守台軍弁遊擊沙春元、陳毅、候補千總陳榮、經制外委石振岡、護軍校班全布、增錦驍騎校蔡昌年、候補千總恩榮、把總李瑩、正紅旗鳥槍藍翎長富廣均、候補千總劉英魁等,一十二員裨將,盡都力戰身亡。譚廷襄道:「了不得,副都統富勒登太劄營在北岸,守住後路炮臺。現在前路有失,後路怕守不住了麼。」 道言未了,驚報又至,說富都統猝聞前軍失利,兵勇全都驚潰,所有京營炮位,全行遺失。現在後路炮臺也已失陷,富都統不知下落。 譚廷襄大驚失色,連夜飛章入告。文宗震怒,下旨把直隸提督張殿先、天津鎮總兵達年、大沽協副將德奎,革職拿問。特命親王僧格林沁,帶了欽差大臣關防,督兵馳赴天津防守。又命驍將托明為直隸提督,又命惠親王綿愉為團防大臣,總管京師關防事宜。京師戒嚴,五城都設團防局。 僧親王、托提督奉了恩命,不敢怠慢,星夜奔赴天津,一見譚廷襄,就詢問洋人情形。譚廷襄道:「洋人踞了炮臺之後,仍舊說要修好,美利堅、俄羅斯二國,居間調停,一味的做 好人。」 僧親王道:「修好兩個字,恐怕不見得靠得住。朝廷派了欽差,如果真心求撫,就好與宗、烏二使接談呀,為什麼又攻掉我們炮臺呢?」 譚廷襄道:「宗、烏兩欽差,行文照會了好多回,英人概置不見,只不過與美、俄兩國往來而已。」 僧王道:「英人為什麼不願意見他?」 譚廷襄道:「為他不是宰相,不足以當全權重任。彼邦制度,簡放公使,大都畀以全權,很有將在外不受君命的意思。做到全權公使,大半是五等爵爺,或是當朝宰相。又見白門議款,中國當局的也是相國,現在宗、烏 二人,都不過是侍郎,人微言卑,他們所以不願意會議呢。」 僧王道:「九重深遠,外面的事情,原不很明白。制軍既然知道,為什麼不奏上去?」 譚廷襄辯無可辯,只有連聲:「是是」而已。僧王立命幕友辦折,把洋人情形奏知文宗。文宗下旨,立派大學士桂良、吏部尚書花沙納,馳驛赴天津查驗事件。 這時光,惠親王綿愉、宗室尚書端華、大學士彭蘊章聯銜保奏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材,濟變匡時的傑士。你道此人是誰? 原來就是已革大學士耆英,保他熟悉番情,懇請棄瑕錄用。文宗帝原是毫無存見的,立即准奏,召令耆英入見,問他有無握把。耆英造膝密陳:「奴才受恩深重,當此時勢,惟有獨任其難,有效與否,尚難自必。」 文宗點點頭,隨道:「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主意,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辦法。你有法子,你不妨自展謨猷,不必附合桂良稍涉拘泥。」 耆英應允。當下文宗賞給了耆英侍郎銜,飭赴天津辦理洋務。耆英趕到天津,拜會桂、花二欽使,問起情形,桂良道:「這裡百姓,強悍的很。兄弟初到時光,此間軍民,遍謁道左,力請督率團練,幫助官兵跟 洋人開仗。經兄弟用好言撫遣,這裡百姓狃于三年大挫粵匪,只道洋人與粵匪差不多厲害,糾合了鹽梟、海盜,想要乘間搶擄,真是不知輕重。」 耆英道:「百姓懂點子什麼,葉漢陽不是為了輕信百姓,被英人拿捕去的嗎?現在,外國公使中堂可曾會面過?」 桂良道:「兄弟沒有到時光,譚制軍先已行文照會過。二十日,兄弟抵津,又行了一角公文去,邀請他們,一面飭府縣備辦行館,供應一切。二十五日,洋官才到,把他們安頓在韓鹽商宅子裡,特派專員前往款待。二十六日,會晤一次,並沒有談論什麼。次日,英國參贊哩國呔忽來見我,取出天津新議五十六條,叫我畫押允行。兄弟回他慢慢商量,哩國呔咆哮異常,兄弟沒法,只好置之不睬。耆公來的正好,就費神前去談談。耆公與 洋人交好的很,比了兄弟,定然事半功倍。」 耆英應允。 當下耆英看定風神廟做行轅,過了一宵,次日就是五月初一,耆英齎了國書,特到韓鹽商住宅,拜會洋官。美俄兩領事,倒也沒有講什麼,英國參贊哩國呔,最是刁鑽不過。當下冷笑道:「耆 大人,你老人家此番光顧,是真心和我們好。假使和我們好,先請你講一個明白。」 耆英愕然道:「奉命議和,哪有不誠心之理?!」 哩國呔道:「中國皇上原是誠心,只是你老人家慣會用手段謊騙人,我們倒有點子不放心。」 耆英道:「我謊騙了誰來?」 哩國呔道:「我們外洋人決不會冤誣人家的。你老人家在兩廣制台任內,曾經奏過皇上,說外國人只可以計誘,所以用好言哄騙,一味的奉承。這幾個奏摺,我們還藏著呢。」 說到這裡,隨把耆英舊折取出。原來這幾個奏摺,還是廣州失守時光,被洋人取去的。耆英瞧見舊折,一個不好意思,冰霜老臉,頓時烘起兩朵紅霞,恁有隨、陸之才,儀、秦之辨,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了,訕訕的坐了一下子,告辭而出。 回拜桂良,稱說英人跟我不很合意,萬難效力,只好依舊仰仗中堂了。隨把會晤情形,從頭至尾,說了一遍。桂良皺眉道:「照此情形,吾公在此,英人反難就範,可怎樣呢?」 耆英道:「煩公上一個摺子,奏請召回耆英以順番情,我就能夠走路了。」 桂良道:「這個容易。」 隨命幕友擬稿,連夜拜發出去。耆英大為感激,回到行轅,隨命收拾行李,催齊夫馬,預備天明走路。家人道:「老爺此番出京,是奉過旨意的。皇上降旨,叫老爺出京,沒有叫老爺回京,老爺好貿然回去嗎?」 耆英道:「不要緊,桂中堂已經出奏,朱批下來,總不過是『照所請。欽此。』這幾個字。」 家人道:「見了朱批,走也未晚。」 耆英道:「早走一天,舒服點子。」 家人阻當不住,只好聽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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