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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殲巨寇海波不揚 運奇謀覆盆得雪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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勒保道:「老兄原籍不是江寧麼?徒步奔走,路程果然不少了。」 董藩台道:「彼時恰巧遇見一隻船,也是進京應試的,司裡就向艄公央告,懇他攜帶。艄公回司裡,船是人家包定的,須與雇主商量。好容易答應了,司裡就把行李卸在後艄。長途無事,不免把卷吟哦。艄公私囑司裡,艙裡頭是揚州巨紳蔣老爺的兩位少爺,別高聲朗誦,怕少爺嫌鬧呢。話猶未了,艙中 的人果然走出來呵問,問司裡是什麼人,鬧一個不已。 司裡無奈,只得說出姓名,並告訴他入京應試。那兄弟兩人聽了司裡的話,竟冷笑道:『你們瞧他,窮的這個樣兒,差不多就是花子,卻還要黃狗想吃天鵝肉,要應朝考,取功名。沒有鏡子,也應撤一盆尿照照這一張臉兒,像應朝考 的人不像。』」 勒保道:「那種話兒下流的很!怎麼應試的人講出話來,會這麼下流呢?」 董藩台道:「彼時那兄弟二人正喝酒作樂,被司裡擾了他們的興,才這麼斥辱呢。」 勒保道:「窮途受辱,難堪的很!」 董藩台道:「誠如鈞諭,司裡氣忿不過,背了行李起岸,走了幾百里路,勉強賃小車進京。這回朝考,司裡又蒙僥倖,得列一等,授為七品小京官。從此鄉會試連翻僥倖,殿試蒙聖恩,得取一甲第三名,授職翰林院編修,數年京察,外放監司,循序漸升,至有今日。誰料狎侮司裡的那位蔣大少爺,到去年才以知縣來省候補。」 保勒笑道:「巧極了,老兄怎樣回敬他呢?」 董藩台道:「這位蔣大少爺,想起前事,怕司裡報復,嚇的就要告病。經司裡傳他進衙,用好言撫慰,問他那位介弟,早己死掉多年。司裡笑向他道:『韓信不仇胯下之辱,我豈不逮及 古人,勉為好官,往事切勿介懷』,就把他掛了出去。現在還在署任呢。」 勒保聽了,很是讚歎。皋台道:「方伯度量,比了程中丞寬宏多了。」 董藩台忙問:「哪一位程中丞?」 皋台道:「就是山西撫台程國仁中丞。」 董藩台道:「那是敝同年。不知敝同年有了什麼事故?」 皋台道:「這位程中丞有一個異樣的脾氣,就是心熱太過,專喜管理人間不平事務。聽說他沒有發時光,曾代親戚打官司,直控到省裡,口才辯給,當堂把皋台駁得無言可答。皋台忿極,向他道:『程國仁,程國仁,你能夠對我的聯,我就當聽你的訟』。程答道:『舍訟論文我也不怕,但是丈夫不可食言。』」 皋台笑道:「果然對的好,誰願負約。但對得不好,可即起去,不必再在吾轅鬧無理之訟了』。程笑回:『謹遵鈞命』,隨請示上聯。皋台瞧定程公道:『倒插楊柳,光棍無根生枝節。』程公也瞧定了皋台,隨口應道:『橫吹笛管,眼子有氣作聲歌。』皋台聽了,既驚其巧,又恨其嘲,因大怒道:『程國仁,程國仁,量你快馬加鞭,不難追及我祿位呢。』程公道:「那也再瞧罷了。』後來程公發了甲,朝廷異常器重,幾回要他出任封疆,他都苦苦的辭掉。這一年那位皋台以原職改任山西,程公聞知,就向軍機處謀山西巡撫一缺。」 勒保道:「謀這個缺,諒必為報復私仇了。」 皋台道:「可不是呢,程公真也會玩,到省時光,故意倒跨著一個跛足驢子,緩著轡徐徐行走。那位皋台隨眾出迎,見了程公,很有點子不好意思,只得道:『公真奇才,無惑乎上達得如此神速。』程公笑回:『余無良馬,無可加鞭。如此遲遲,不圖登得追公於此。』」 勒保道:「口舌爭鋒,殊失大臣風度。」 隨問藩台道:「董公以為如何?」 藩台應了一聲「是」,隨道:「敝同年此舉,度量未免太狹。」 皋台道:「程公好利害,接印之後,上謝恩折,竟把參折一同拜發,那位皋台竟被他就此參掉。」 勒保搖頭歎息。 一時席散,送過客,才待回房歇息,門上送進一角公文,是湖廣總督百公諮來的。拆開瞧時,原來為成都城裡出了一個通盜的大窩家,諮請嚴拿移解,歸案詢辦。勒保瞧過,立傳首縣,飭他密拿到衙,辦文移解。一時拿到,首縣回稟:「大帥指拿的李仲良,是本縣附生,平日行止也還安分,百公飛諮拿捕,怕有錯誤麼,還請大帥示下。」 勒保道:「百公精明強幹,總不會差到哪裡去。拿住了就解去盡他辦是了,咱們又何必另生枝節呢?」 首縣應了兩個「是」,自去派遣幹投遞解不提。 卻說這李仲良,有個哥哥,名叫伯賢,弟兄兩人,各專一業,兄弟是念書的,哥哥卻是經商的。仲良家裡,廣廈百間,良田十頃,詩書滿架,奴僕成群,日子很過的去。然而他老子娘死下來,四隻空手,兩個光身。這家業都是伯賢手創的,伯賢因在外經商,家裡一應事情,就托仲良代為經理,誰料仲良心懷不良,田園進出,契據上簽的都是自己名字,把老兄一生心血創就的產業,張口全吞,伯賢還在夢裡呢。以後數年,伯賢因年老力衰,把漢口兩片鋪子盤頂給 人家,自己回到家裡,就想享受那清閒之福。不意一進家門,問兄弟查閱賬簿,仲良竟冷冷的答道:「家中各事,兄弟整理得秩序井然,又何必哥哥費心。」 伯賢道:「我離了家這許多年,家裡事情,從沒有問過,一竟由兄弟代我操著心,既然回來了,少不得檢點檢點。雖然自家兄弟,原不計論到這上頭,做哥哥心裡究竟過意不去呢。」 仲良道:「哥哥醉了麼,田房一切,都是兄弟手創的產業,兄弟自己經管自己事情,如何說是代操心?」 伯賢道:「兄弟休得戲我!」 仲良道:「誰講戲言,哥哥不信,只要瞧契據,立名簽字的,不是兄弟是誰?倘說是哥哥的產業,哥哥自己怎麼倒又不簽名字呢?」 伯賢再想不到同胞兄弟會安著這麼壞的心腸!這一氣非同小可,兩個人翻了一會子臉,伯賢就拖了仲良到縣裡叫喊。縣官問起情由,就說伯賢所控無憑,礙難審理。控府控司都是這麼說法。伯賢氣極,只得拼著副老骨頭,再出來經營商業。時衰鬼弄人,精神一頹唐,商業也就蕭條起來,做了三五年,一點子沒有起色,鬱悶籲欷,說不盡的苦楚。這一日,遇著一個同行老友,談起此事,那老友就勸他告狀。伯賢道:「告過,官不准,可怎樣呢?」 那老友道:「為什麼不到武昌制台那裡告呢?制台百大人,真是清朝海瑞,再世包公,恁你怎樣冤枉的事,到他案下,沒有不伸雪的。」 伯賢聞言心動。次日,果然托人寫了一張狀紙,過江進城,到制台衙門控告。百公閱過狀詞,喊進伯賢,略問幾句,知道他祖父寒微,一無遺蓄,他老子沒時,仲良年未弱冠,賴伯賢撫養,得以讀書成人。隨命退去,靜候提審。一面傳江夏縣進署,把狀紙交給了他,囑他設法辦理。江夏縣接到公事,見案關隔省,事涉家庭,既難於傳人,又無從察訪。延了數日,竟然一籌莫展,只得上轅求教。百公笑道:「這有什麼難處,只消在盜案裡頭,填上李仲良姓名,說他是通盜窩家,不就完了事麼。」 江夏縣大喜,於是如法炮製,申詳到轅。百公立刻飛諮四川總督,不過一個月開來,已經移提到省。百公親行提審,李仲良瞧見制台衙門那種威嚴,早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。百公厲聲喝問:「秀才家應守名教,膽敢通盜窩賊,致富千金,情實可惡,法更難寬,快快實供,本部堂還能超你的生!」 仲良嚇得只是叩頭,聲聲不敢通盜。百公道:「不通強盜家產哪裡來的?」 仲良這時光只圖苟全性命,哪裡還有工夫計及別的事,忙道:「家產都是胞兄伯賢手創的,現在治下漢口鎮經商,可以傳來詢問。」 百公道:「都是實話麼?」 仲良指天誓日,口稱不敢謊語。于時立傳伯賢到案,把家產斷歸了他。諭令仲良,聽兄隨時瞻給,不准分外妄幹。仲良叩頭遵斷,具結完案。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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