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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回 思傾城聖君側席 平回紇大將凱旋(1)


  話說傅恒班師回朝,高宗召見,問了兩個多時辰的話,所談無非是戰爭情形,善後方略。問畢退朝,高宗十分歡喜。此時近侍內監都與朝臣相通,內中有一個裘得祿,是和珅的心腹,當下就到和珅私第裡,告訴他道:「今兒傅中堂陛見,奏對了兩個多時辰,爺歡喜得要不的呢。」

  和珅忙問降了些甚麼旨意。

  裘太監道:「咱們爺降了好些旨意,老傅奏說天山北路是准部,天山南路是回部,准強回弱,回部一竟服屬准部的。自從康熙三十五年噶爾丹打了敗仗,回王阿布都實特自拔來投,聖祖遣人護送他到哈密,才脫去准部的羈絆。阿布都實特的兒子瑪罕木特嗣了位,又被噶爾丹殺敗,擄到伊犁,並將他兩個兒子大和卓木、小和卓木拘在伊犁地方,叫領著回民墾地輸賦,當那苦差使。前年王師定伊犁,就把大和卓木放回舊部,只留小和卓木在那裡。行得好心,沒有好報。阿逆之變,誰料小和卓木竟幫著阿逆,抗拒天兵。現在伊亂蕩平,他竟逃回本部去了。」

  和珅道:「老傅意思,無非要把全勝之師,移征回部。皇上心下怎樣呢?」

  裘太監道:「咱們爺倒也不見十分高興,只淡淡地回他道:『既得隴何必再望蜀呢。伊犁整治得好,也已夠了。』」

  和珅道:「老傅討了沒趣兒也。」

  裘太監道:「不承望老傅又講幾句話尹恰碰在咱們爺心坎兒上。」

  和珅驚道:「竟碰在皇上心坎兒上?哎呀!他這揣摩工夫真不壞。是什麼話呢?你講給我聽聽。」

  裘太監道:「他說小和卓木的老婆,是回部中絕色女子,名叫做香妃兒。這香妃兒的嫵媚風流,真是天上無雙,人間少有。別的都不奇,她那玉體上,生有一種異香,每逢沐浴之後,水裡頭都是香味。宮監人等爭著藏起來,所以小和卓木把她寵得要不得。咱們爺專在女孩兒身上用工夫,你總也知道。」

  和珅笑道:「誰又不知當今是風流天子,不然老傅也不會這麼紅呢,多半仗著內眷的勢力。」

  裘太監笑道:「那個也不必提了,咱們爺聽到香妃兒不假薰沐,遍體芳香,笑得眼睛一條線似的,嘴裡不住地稱有趣,大有不得不止之勢。」

  和珅道:「竟也有這種奇人!別說皇上,我聽到也饞死了。」

  裘太監道:「那也容易,你就討差回疆去一趟,不怕不先弄到手。」

  和珅道:「我可沒這能耐呢。」

  裘得祿去後,和珅轉了一夜的念頭。次日入朝,就奏請興師征回。高宗道:「兩和卓木,辜恩助逆原屬罪無可活,但聯終不忍不教而誅。已飭將軍兆惠,前往諭意,只要他們畏罪來朝,朕也很不願多事。」

  和珅道:「夷情叵測,就使回酋一時畏罪,總也要想一個妥善的法子。」

  高宗道:「妥善法子難得很。你可有麼?」

  和珅道:「兩和卓木來了,奴才想就把小和卓木留在京中,賞他一個官職,索性叫他連家眷帶了來,免得再生反復。這是奴才一個兒的糊塗主見,可采不可采,還祈皇上訓示。」

  高宗樂道:「滿朝文武只有你與朕意見相同,朕也這麼想呢。且待兆惠奏報到了,再慢慢的想法子。」

  此時高宗銳意用兵,雖在隆冬,不忘習武。每日飭令八旗勁旅,在西苑較射,御前侍衛,也都張弓挾矢,往來馳射,飆發雨驟,氣象異常威武。

  這日,近侍奏稱:「一夜北風,西苑裡三海都冰凍了。今年爺沒有禦過冰床呢,今兒用不用,請爺旨意。」

  高宗道:「下雪麼?」

  近侍回奏:「是陰天兒,怕要下呢,這會子還沒有下。」

  高宗道:「傳旨他們預備起來,連太后的一併預備著。太后如果高興,伺候她老人家,也樂一天兒。」

  近侍傳旨去訖。

  高宗就到慈甯宮,奏請太后。原來這冰床是高宗獨運匠心造成的樣式,同轎子差不多,用八個人在冰上推挽著行走,其捷如飛,上面劚幬貂座,異常溫暖,真是消寒第一妙品。當下高宗見了太后,笑奏道:「今年天氣暖,三海昨晚才大凍,子臣已叫他們來下冰床,想請太后到那邊樂一天,不知太后賞臉不賞臉。」

  太后笑道:「難為你一片孝心,年年陪我這麼玩。只累的他們接駕送駕,寒冰冷凍天氣,跪伏著也怪可憐兒的。」

  高宗道:「太后至仁極聖,澤及萬物,子臣自當仰體奉行。只是跪接跪送,朝廷體制,國家儀注,臣民分所應為,倒也不必憐他。」

  太后點點頭,隨問:「今兒校射麼?」

  高宗回了一個「是」。太后回向近侍道:「多帶點子東西,我要發賞呢。」

  高宗道:「又要太后勞心,子臣如何當的起!」

  太后道:「箭射得好,賞點子東西,也叫他們高興一點子。」

  當下高宗奉著太后到西苑裡乘坐冰床,校閱騎射,樂了一整天。後人有詩道:

  拖床碾出閱冰嬉,走隊橐了五色旗。
  黃幄居中奉慈輦,劚幬貂座日舒遲。

  車駕回宮,已是上燈時候,近侍呈上兆惠由伊犁遞來奏本一道。高宗拆封瞧時,大略說是:「遵旨派遣副都統阿敏圖前往招撫。大和卓木意尚恭順,小和卓木很是倔強,聳令乃兄,起兵抗拒。大和卓木為弟所惑,現已率眾守險,傳檄各城,互相援助,回戶數十萬,無不風從。揣他們意思,無非因我朝新得准部,反側未定,急切不能用兵,所以敢這麼猖撅。撫局已變,是否可以進兵之處,奴才不敢自專,請旨遵行」等語。

  高宗瞧畢,心裡倒著實躊躇,要不用兵,香妃決不會到手;要用兵,又怕將帥鹵莽,不能生擒活捉,也是無益。這件事,又未便明降上諭,展轉愁思,毫無善策。這夜連晚膳都沒有好生吃,睡在床上,複去反來,直到天明何曾合過眼。

  深宮宵旰,說話的這張笨嘴,實也形容不盡。早有裘太監報知和珅。和珅歎道:「君憂臣辱,要聖上這麼焦勞,都是我們做臣子的過處。」

  裘太監道:「老和,你有法子,也替咱們爺分分憂。你們兩個交情,原不能作尋常君臣論的。」

  和珅道:「人非草木,聖上這麼疼我,真真殺身難報。現在法子倒有一個,但是大庭廣眾,未便陳奏。最好費你神,回去探探懿旨,聖上如果歡喜,我再單身陛見,密密的陳奏。你看如何?」

  裘太監道:「不好與你代奏麼?」

  和珅道:「代奏怕不很便當呢!」

  裘太監笑道:「又是什麼鬼鬼祟崇的勾當。想那一日,咱們爺跟你倆個,在圓明園綠天深處,說是密談軍國大事,我沒有知道,撞進來瞧見了,幾乎不曾把肚腸笑斷,事後還吃爺罵了一頓。其實你們膽也太大,門都沒有掩,就這麼,究竟又不是堂皇冠冕的事。虧是咱們兩個有交情,不然,你 老人家聲名兒就不免要平常了。」

  和珅被裘太監說著短處,羞得面紅耳赤,一語不發。裘太監道:「這有什麼,我又沒有同別個人講過,你要如此,咱們倆個倒又不像是知己了。」

  和珅道:「是了是了,天也不早,你也應回宮去了。托你的事,千萬留在心上。」

  裘太監笑著自去。

  不過頓飯時光,裘太監又騎著馬來,宜召和珅養心殿陛見。

  和珅大喜,跟隨裘太監入朝。行過禮,高宗賜他在腳踏上坐了,隨問道:「回子猖撅,裘得祿說你有希謀秘計,可是真的?」

  和珅回奏:「奴才也不過是一得之愚,可采與否,還求皇上聖裁。」

  高宗喜道:「有法子就好,你說給我聽聽。」

  和珅道:「本朝士馬精壯,糧餉充足,開起仗來,不愁不勝。就怕統兵將帥未喻聖意,一味蠻戰,失之毫釐,差以千里。雖辟疆土,如獲石田,皇上不是就為這個愁悶麼?」

  高宗不覺前席道:「和珅你這個人,真是聰明,真有能耐,朕的心事,被你一猜就猜著。」

  和珅道:「奴才下見,偶爾上合天心,那也不值什麼。」

  高宗道:「這件事情,你可有法子處置麼?」

  和珅道:「依奴才糊塗主看,皇上盡下旨,飭兆惠開戰。奴才私下再修一封信給他,皇上有甚不便明宣的旨意,由奴才詳細關照他。皇上瞧奴才這主意兒,還好行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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