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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清高宗一平西域 博學士再定伊犁(2)


  和珅超前道:「取威定霸,拓土開疆,都是國家非常大喜事。皇上倒總要顯輝顯輝,才不負這回勝仗呢。」

  高宗道:「你要我怎樣顯輝?」

  和珅道:「准夷這一部落,仁廟憲廟也屢欲滅掉他。現在皇上紹述先志,成就了這大功,祖宗在天之靈,諒總也歡喜。俘囚到京,很宜行那獻俘大禮,熱熱鬧鬧。賞賜微臣也見一個大世面。」

  高宗道:「倒是你想得周到,這果然省不來的。」

  隨飭工部備辦一切。

  這日,凱旋軍到京,高宗大排法駕,臨禦午門樓。定北、定西兩將軍、兩副將軍,並從征各參贊,都戎服佩刀,押達瓦齊到駕前,叩頭兒請旨。高宗瞧達瓦齊跪伏在地,瑟瑟縮縮,宛如一頭臨宰的綿羊,笑道:「你也是一部之長呀!怎麼見了朕,就這個樣子了?」

  達瓦齊嚇得一聲兒不言語,只是叩頭。

  高宗笑向左右道:「瞧他那樣子,也怪可憐兒。」

  隨傳旨赦其一死。達瓦齊叩頭謝恩。

  次日,論功行賞,首獎大學士傅恒襄贊之功,加封為一等公,封定北將軍班第為一等誠勇公,副將軍薩賴爾一等超勇公,副將軍阿睦撤納已封過親王,晉封為雙親王,食親王雙俸。其餘從征將弁,盡都加恩封賞,不及備敘。

  阿睦撤納受著高宗特別知遇,在理自應感恩圖報。無奈他胸懷大志,居人籬下,終覺不很自在,就百計千方鑽路子,想回准部去。探到和珅是高宗心腹,說的話十件有九件依從,於是虛心下氣,結交和珅。不論什麼心愛的東西,和珅說一聲要,立刻就送過去。

  和珅覺著阿睦撒納這個人,十分知趣可愛,就在高宗前,常常替他講好話兒。阿睦撒納又放出手段,遍交部院大臣,部院大臣也沒一個不同他要好。阿睦撒納知道時機已熟,這日就到和珅家裡,托他替自己遊說。和珅道:「你這壞東西,想回舊部去,不是要反叛朝廷麼?」

  阿睦撒納大驚失色,忙起身辯道:「這個我如何敢!我受著大皇帝天恩,感還感不盡,哪裡敢萌異念。不過在這裡,水土不很服,常常三災五難病著,你老人家也瞧見的。想家去住一二年,無非是調養過子的意思。」

  和珅笑道:「說一句玩話兒,就嚇得這個樣兒,虧你還算是准部英雄呢。」

  阿睦撒納道:「你老人家確是句玩話,在不知道的人聽了,只道我真個有這麼一顆心了,怎麼不要嚇呢。」

  和珅大笑。阿睦撒納見和珅快活,隨道:「最好你老人家今兒就替我奏一聲。」

  和珅道:「那也只好瞧機會,碰的不巧,反要誤事呢。」

  阿睦撒納稱謝而去。

  當下和珅入朝,乘便就奏:「伊犁地勢遼闊,民情強悍,夷地人員每因情形不熟,諸多誤事。依臣糊塗主見,夷人地方,還得夷人去治。」

  高宗道:「倒是你提醒了我,前兒派出去幾個人,他們當著朕,雖然不敢說什麼,瞧他們樣子,愁眉苦臉都似不很高興,保不住背地裡還抱怨呢。朕正想改個法兒,以後只把犯罪 人員,充發那邊去當差,餘外的都不派遣,免得人家背地裡抱怨。但一時也找不到許多罪員。現在你既然有主見,好極了,說出來,咱們大家商酌商酌。」

  和珅道:「阿睦撤納心術倒很誠實,歸化以來,辦理各事,都還肯盡力。奴才想那邊是他的舊部,派了他去,總比別個要強一點。」

  高宗道:「阿睦撒納靠得住麼?」

  和珅道:「大致還靠得住的。」

  高宗道:「天山南北路,朕的初意,原要分封他們。後來,傅恒說了准部天性好亂,蠻爭蝸觸,保不住又要多事,因此就擱下了。」

  和珅道:「衛拉原是四部,綽羅斯治伊犁,和綽特治烏魯木齊,都爾伯特治額爾齊斯,土爾扈特治雅爾,這四個部落,各君各土,各子各民,原是不相統屬的,倘然沒有台吉汗,伊犁也再不會做四部盟長的。皇上既然不利他的土地,要與滅繼絕,大大加一番思。依奴才淺見,也不必再封盟長。」

  高宗笑道:「何消說得!誰又願再封盟長,那不是又弄出一個吳三桂來了麼?」

  和珅忙道:「阿睦撒納忠厚得很,大非三桂可比。」

  高宗道:「吳三桂在朕手裡,也不會反的。彼時皇祖也太把他抬高了,一半是寵壞的呢。」

  和珅道:「奴才聽外面人講吳藩造逆都是他寵妾陳圓圓的主意。」

  高宗道:「說起陳圓圓,朕還藏有一軸她的小影呢。花明雪豔,真不愧是個美人兒。」

  和珅道:「皇上珍藏之品,諒總不會錯的。可惜奴才沒福,不能夠瞻仰。」

  高宗道:「那也沒甚要緊,你要瞧,我就叫人去取來。」

  和珅叩頭稱謝。高宗隨遣一太監去取。一時取到,打開同看,和珅讚不絕口。高宗道:「你既然贊她,就題幾首詩詞也好。」

  和珅道:「這個奴才可不敢。」

  高宗問他何故。和珅道:「吳梅村一篇《圓圓曲》,所有意思,都被他說盡了。奴才總湊了出來,也總壓不過他那個去。」

  高宗道:「什麼《圓圓曲》,朕倒沒有見過。你可還記得?記得就念幾句來聽聽。」

  和珅領旨,略思量一會,念道:

  鼎湖當日棄人間,破敵收京下玉關,慟哭六軍皆編素,衝冠一怒為紅顏。
  紅顏流落非吾戀,逆賊天亡自荒宴。電掃青巾定黑山,哭罷君親再相見。
  相見初經田竇家,侯門歌舞出如花。許將戚裡箜篌伎,等取將軍油壁車。
  家中姑蘇浣花裡,圓圓小字嬌羅綺。夢問夫差苑裡游,宮娥擁入君王起。
  前身合是採蓮人,門前一片橫塘水。橫塘雙漿去如飛,何處豪家強載歸。
  此際豈知非薄命,此時只有淚沾衣。薰天意氣連宮掖,明眸皓齒無人惜。
  奪歸永巷閉良家,教就新聲傾坐客。坐客飛觴紅日暮,一曲哀弦向誰訴。
  白皙通侯最少年,揀取花枝屢回顧。早攜嬌鳥出樊籠,待得銀河幾時渡。
  恨殺軍抵書死催,苦留後約將人誤。相約恩深相見難,一朝蟻賊滿長安。
  可憐思婦樓頭柳,認作天邊粉絮看。遍索綠珠圍內第,強呼絳雪出雕闌。
  若非壯士全師勝,爭得蛾眉匹馬還。蛾眉馬上傳呼進,雲鬟不整驚魂定。
  蠟炬迎來在戰場,啼妝滿面殘紅櫻。專征簫鼓向秦川,金牛道上車千乘。
  斜穀雲深起畫樓,散關月落開妝鏡。傳來消息滿江鄉,烏柏紅經十度霜。
  敷曲伎師憐尚在,浣紗女伴億同行。舊巢共是銜泥燕,飛上枝頭變鳳凰。
  長向尊前悲老大,有人夫婿擅侯王。當時只受聲名累,貴戚名豪兢延致。
  一斛明珠萬斛愁,關山漂泊腰肢細。錯怨狂風揚落花,無邊春色來天地。
  嘗聞傾國與傾城,翻使周郎受重名。妻子豈應關大計,英雄無奈是多情。
  全家白骨成灰土,一代紅妝照汗青!君不見——
  館娃初起鴛鴦宿,越女如花看不足。香徑塵生鳥自啼,屟廊人去苔空綠。
  換羽移宮萬里愁,珠歌翠舞古粱州。為君別唱吳宮曲,漢水東南日夜流。

  念畢隨道:「皇上瞧罷,有這樣的珠玉在前,奴才哪裡還敢下筆呢?」

  高宗道:「敘事還算詳明,我瞧也不見怎麼。你家去慢慢兒做,總還能夠強過他。」

  和珅領旨,少不得叫家下門客捉刀做了,來複旨搪塞,高宗自然歡喜。

  這日降下恩旨,把阿睦撤納等分封開去,共計封出四人,噶爾藏為綽羅斯特汗,沙克都為和碩特汗巴,雅爾為輝特汗,阿木撒納為杜爾伯特汗。大學士傅恒再三諍諫,說阿睦撒納外似誠實,內懷奸詐,縱虎歸山,定為朝廷大患。高宗如何肯聽。

  傅恒沒法,眼看阿睦撒納等四人,陛辭出京而去。才只三四個月,伊犁大臣奏報到來,果說阿睦撒納大有反狀。原來阿睦撒納一到西域,就移檄各部落,自稱准部總汗,把清朝所封的雙親王,副將軍所賜的雙眼翎,寶石頂,悉行丟掉,仍穿著台吉舊服,用著渾台吉菊形篆印,把降清一節事情,瞞得鼓一般的緊,只說自己統率滿漢蒙古兵,來平此地,生殺與奪,獨斷獨行。派駐伊犁的將軍參贊,哪裡在他心上。一面又派人到處流言,稱說自己威望如何利害,准回諸部如何畏服。中國要邊疆無事,非封自己為四部總汗不可。將軍參贊瞧見他這種陰謀詭秘,知道早晚間必有禍事,忙著飛章入奏。

  高宗見奏,深自懊悔,立刻召傅恒商議。造膝陳辭,奏對十分稱旨,就下恩命,派傅恒西征視師,籌餉調師,遣兵派將。勞了許多的手腳,費了許多的錢糧,總算把阿睦撤納趕了俄羅斯地界去,伊犁全境,依舊隸入清國版圖。高宗脾氣,喜歡的是鋪張揚厲,於是禦制了一篇《開惑論》。又在太學裡頭,立碑勒銘。耗子跳入天秤裡,總無非自稱自贊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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