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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回 究主使制府運奇謀 醒群迷聖君頒特諭(2)


  張廷璐道:「我看內中必有緣故,還得我去問他。」

  眾人道:「屈供士是內閣當差人,你老人家問他,真是最妙不過的事。」

  當下張廷璐走入內閣,把二十多個供士,一齊叫上,問道:「你們裡頭,誰是姓屈?」

  就見一個三十左右年紀,瘦長身兒的人,走上應道:「供士姓屈。」

  張廷璐道:「我問你,你在這幾天裡頭,可碰著什麼意外事情沒有?」

  屈供士道:「沒有。」

  張廷璐道:「你可想做廣東河泊所官兒不想?」

  屈供士驚道:「中堂如何知道?這是供士卑鄙的念頭。」

  張廷璐笑道:「恭喜!恭喜!聖上已有恩命,叫把你補出去呢。」

  屈供士大驚道:「哎喲,我前晚會見的就是當今天子麼。」

  張廷璐忙問:「幾時會見過當今?」

  供屈士道:「前晚的話,提起此事,我真該死得很。」

  張廷璐道:「前晚不是節日麼?」

  屈供士道:「正是節日。那天閣裡頭人員都回家過節去,只我一個兒留在這裡,喝酒解悶兒。忽聽腳步聲響,闖進一個人來,面生得很,只當是哪一部部員。我那時正悶得慌,就邀他喝酒。 那人並不推辭,坐下喝酒談天,坐了大半天才去。」

  張廷璐道:「談點子什麼話?」

  屈供士道:「他問我『閣裡人員都哪裡去了?』我說今兒節日都回家過節呢。他問我:『你為什麼不回去?』我說:『都走完了,上頭有起事來,叫誰辦理?』他問我:『在這兒當差,有甚出息?』我就回:『不過想當滿三年差,放一個小官做做。』他問:『小官兒好麼?』我道:『怎麼不好,像廣東的河泊所官兒,做著就是運氣了。』他問:『河泊所官兒,有什好處?』我道:『河埠商船進出,都有孝敬的,做上一任兩任,還愁沒飯吃麼。』那人問了我姓名,就起身辭去。再不料就是當今天子。如今想來,我真該死得很。」

  張廷璐道:「怪道聖上問起你這個人,原來有這麼一回故事,那也是你的運氣。只要勤慎辦事,將來怕還有出息呢。」

  屈供士大喜,次日領了文憑,就投廣東做官去了。

  世宗所行的事,神出鬼沒,諸如此類,也難盡述。一年,乃是雍正十三年,世宗偶爾不適,太醫院醫官照例請脈開方,服下藥去,就輕鬆了好些。雖不坐朝,那朝章國政,卻天天召進王大臣去,面授機宜,親行指示。一日,張廷璐、莊親王、果親王、鄂爾泰同被宣召至禦榻前,請了安,世宗賜他們在腳踏上坐了,講了大半天話。 四人退出剛到午門,忽聽腳聲雜遝,三五個太監,氣喘吁吁,奔出報說:「皇上宴了駕。」

  四人聽了,都嚇出一身冷汗來。鄂爾泰道:「才好好的,怎麼就歿了?」

  張廷璐道:「我們回進去瞧瞧。」

  於是四人返身進宮,到禦榻前揭帳一瞧,哎喲!幾乎不曾把他們嚇死。後人有詩道:

  重重寒氣逼樓臺,深鎖宮門喚不開。
  寶劍革囊紅線女,禁城一嘯禦風來。

  只見莊王道:「這種淒慘樣子,做臣子的何忍細看!快把羅帳放下了。」

  果王道:「現在最要緊的是,先把本宮內監鎖拿拷問,一個不要放走了。」

  眾太監嚇得都跪下道:「這不幹奴婢等事,奴婢等在這裡當差,巴不得沒事,哪裡料得到今兒會有這飛來橫禍?」

  鄂爾泰道:「這也是真話,不能怪他們的。」

  莊王道:「事情呢原來是天外飛來的,只是他們在內廷,太不成事了,也應整頓整頓。」

  鄂爾泰道:「兩位王爺這麼主張,我也不敢駁回。只是內監原是備使令的,責他們保駕,似乎治非其罪。」

  張廷璐再也耐不住了,開言道:「禍變非常,最要緊的是定亂。定亂的方法,莫如立君。立了主子,各樣事情就都有頭緒了。」

  莊、果二王點頭道:「你的話何嘗不是。但是大行皇帝倉卒遇變,這傳位大事……」

  廷璐不等他說畢,接口道:「這倒不用王爺慮得,大行皇帝前兒曾親書密旨,示我們兩個。」

  說著,向鄂爾泰一指道:「王爺不信,問他就是了。」

  鄂爾泰道:「不錯,這封密旨,還收藏在宮裡頭呢。」

  廷璐道:「快快請出宣讀,國不可一日無君。大統不正,人心不定。」

  莊、果二王齊道:「這話很是。」

  隨傳總管太監,問他密旨藏在哪裡。總管太監道:「大行皇帝未曾諭及,奴婢沒能知道。」

  廷璐道:「大行皇帝當日密封之件,諒亦無多,你去找找,有外用黃紙固封,背後寫一封字的就是密旨了。」

  總管太監應諾而去,霎時取到。大家接來瞧時,黃封朱印,體制隆重,確系禦封密旨。拆開宣讀,朱書御筆,寥寥數語。大略說是:「皇四子弘曆,天性純孝,舉止穩重,深肖朕躬,必能克承大統,著繼朕即皇帝位。欽此。」

  莊王道:「我們同到新主子跟前宣詔罷。」

  於是四人同到四皇子邸第,宣讀遺詔。四皇子弘曆遵詔即位,改元乾隆,即以明年為乾隆元年,是為高宗純皇帝。

  且住,清世宗偶患小恙,怎麼一會子就宴了駕呢?據說當日浙江呂晚村奉旨戮屍之後,呂四娘俠女奉著老母,避居山東,嘗膽臥薪,蓄志報仇雪恨。逃出去時,只兩個光身子。彼時虧遇著了一個某孝子,分衣分食,時時周濟。這一年老母因病身亡,四娘脫去了緊累,懷劍進京,就替老子報了仇。這樁事情,蒲柳仙《聊齋志異》上也曾載過,篇名兒記得就叫做《俠女》。

  又有人說世宗實被某宮女所刺。所以世宗以後,歷朝諸帝,防範妃嬪的法子,嚴密異常。每逢妃嬪進禦,必先一日叫內監去傳知,到了這一晚,內監持了一條被兒,匍匐到那妃嬪寢宮裡,展放開來,鋪於床前地下。那內監爬進床下掩著面宣旨道:「上諭欽召某娘娘。」

  那妃嬪脫光了衣服,精赤著身子,鑽入被內,卷了個嚴密,然後應說:「領旨」兩字,那內監就抱著她直到寢宮。放下地,仍舊爬進床下,等候妃嬪上了床,然後將被退去。一到次日,仍舊用這老法子,送她回去。這兩個所說,究竟前一個是,後一個是,宮闈秘密,年代久遠,說話的也難懸擬。

  卻說高宗即位之後,尊母鈕枯祿氏為皇太后,封兄弘暉為和碩端親王,弟弘畫為和碩恭親王,弘瞻為和碩果恭親王,已故弟兄也各追封賜諡。說也奇怪,高宗出身,原是接木移花,金牛石馬,待到皇太后卻孝順得要不的,就是諸母兄弟,也非常和氣,頻頻加恩,所以宗室覺羅,文武勳戚,倒沒一個不歌功頌德。皇后富察氏也很賢淑,深得皇太后歡心。高宗待到後族,也是另眼相看,奏明皇太后,特准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省視,這原是至孝純仁的善政,並不雜一點別的念頭。皇后的母親嫂子、姊姊妹妹,奉到恩旨誰不踴躍感戴。自此娘兒姊妹,不時聚首,捐掉了幾許離愁別恨。

  高宗倒也不托大,政務餘閒常與她們一塊兒玩笑解悶兒,或是圍棋,或是抹牌,或是譜曲,要好得與自己人一般。這幾位椒房眷屬,都是青年玉貌,眉如秋月,嬌若春花,見高宗為人和氣,便也漸漸脫略起來,嬉笑無心,諧謔任意。高宗大度包容,概不計較。

  這椒房眷屬中,有一位傅夫人,口才最是伶俐,模樣最是標緻,是皇后的同胞妹子。皇太后也很喜歡她,第一回見面,就賞了她一件俄羅斯進貢的織絨雪衣,還怕皇后拘管她,特叫內監傳諭皇后,命格外的優容。皇后原本賢淑,奉到懿旨,自然無有不遵。虧得傅 夫人達禮知書,雖奉恩旨,舉動行止,倒也蹈矩循規。就是她的丈夫傅恒,在朝供職,也很小心謹慎,並不敢犯分越禮。因此宗親懿戚,沒一個不稱讚他們。未知日後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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