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史演義(陸士諤) | 上頁 下頁 |
第二十七回 風摧荊樹慘賦豆箕 春滿上林喜詠鶉鵲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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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道:「尋常百姓人家,爺死了,也都和和氣氣的。沒的帝王人家,倒成年家鬧得這麼江翻海倒。你爺爺也都有弟兄的,何曾見這麼鬧過?兄弟們就有不是,也好教導他們,沒得靠著皇帝勢頭,一古腦兒除盡的。」 世宗笑道:「太后教訓的何嘗不是!怎奈他們冥頑不靈,再也不能夠德化,不能夠理喻。子臣何嘗沒有教導過,即位之初,子臣召他們到養心殿上,就披肝露膽哭著向他們說:『我蒙皇考付託之重傳了大位,這副擔子可是不輕,不比前代帝王,繼統序立,父子之間,各成其是,像禹湯那般善,桀紂那般惡,各行各的政,決不為了桀紂,就訾議到禹湯身上的。 至於我和皇考,是非得失,實為一體,我行的政不錯,皇考付託的就不錯,我行的政錯了,皇考付託的就錯了,皇考六十多年聖德神功,真是超越千古,我又哪裡敢苟且怠荒,壞掉他的令譽。我這個心,皇考在天之靈,總也知道。咱們兄弟,都是皇考遺體,都受過皇考生成顧複,數十年天高地厚的隆恩,自應仰體皇考之心,各抒忠藎,幫著我辦事。 我有想不到做不及的地方,就暗裡替我想想做做;或是我一時錯誤了,就暗裡規諫規諫我。同心匡弼,使我做成功一代令主,那便是咱們兄弟報答皇考罔極鴻慈了。』子臣這一番說話,當日養心殿承值的各太監,都聽見的,太后不信,可以傳來問呢。」 太后道:「我也不必問得,俗語『千朵桃花一樹生』,總是自家弟兄,能夠省事就省事點子罷。」 世宗道:「誰又願多事,情真罪確,不能救他是真的。」 太后道:「我不信廷臣就會這麼執法如山!」 世宗道:「太后不知,皇子犯法,庶民同罪呢。」 太后見世宗決意不肯通融,遂哭道:「我也沒有別的話講,現在你做主子,自然你要怎樣就怎樣。只是允禵是個實心孩子,你把他放在陵上已經怪可憐的了,這會子再別冤枉著。無論如何,總要懇求你保全他一條性命。他要是有什麼,我也不會活的。」 世宗見太后這個樣子,心上老大不高興,冷笑道:「太后別這麼著了,安知不是太后慣上了他,才這樣無父無君的。早要是不疼他,怕未必就會這麼壞呢。」 太后氣得兩眼直瞪,要說話,氣搴著再也說不出。世宗歎道:「可知及泉相見,鄭莊公也是不得已的舉動。」 說著,頭也不回踱了出去。眾人都勸太后,太后道:「你們瞧瞧皇帝那麼忤逆,這種日子,叫我怎麼過呢?」 眾人道:「從來說逆子孝孫,皇帝雖然不好,弘曆這哥兒,倒很知道好歹。萬一大位傳了他,你老人家就有福氣了。像聖祖皇帝到木闌去秋狩,還奉了皇祖母同行呢。」 太后道:「這種很遠的話,知道我瞧的到瞧不到呢?」 卻說清世宗回到自己宮中,連接血滴子密報,知道恂郡王允禵到了陵上,就有奸民蔡懷璽到院投書,勸他造逆,書上竟稱允禵為皇帝。這封書恰巧被他的總兵官瞧見了,總兵官就要重辦,請他的示。允禵倒說這又不是大事,可以酌量完結,一面把書上大逆的話,盡都剪去。固山貝子允䄉才到張家口就託病不行,成日家焚香釀禱告文,上面累牘連篇,都寫著雍正新君子樣。世宗恨極,少不得諷示臣僚,令他們題本參奏。 不多幾天,題參本子,就雪片也似的來,各各臚列罪款,允禟大罪二十八款,允禵大罪十四款,允䄉是鎮壓之罪。在不知道的人瞧了,這種本子,固道允禟等情真罪確,萬萬不容寬宥,又誰知他大半都是羅織的呢。世宗瞧了題本,故意做出一副仁慈不忍的樣子。在廷諸臣自然再三力請,世宗才下旨,把允祀、允禟、允禵、允䄉拿捕審問,連 四人的家屬、太監人等,一古腦兒捉將官裡去嚴刑拷問。 從來說三木之下,何求不得,自然總是承招的。諸王大臣,承著意旨,異口同聲,奏請把允祀等明正典刑。世宗且不發落,先下旨把允祀、允禟削去宗籍,改允祀名為阿其那,改允禟名為塞思黑。據通滿洲語 的人講,阿其那漢語就是豬,塞思黑漢語就是狗,一字褒貶,無非把兩人比做豬狗的意思。 又教把四人分別拘禁,然後召集諸王大臣,故意淚流滿面地道:「阿其那、塞思黑、允䄉、允禵都是能聖皇帝的兒子,朕的親骨肉,親手足,你們都是受過聖祖皇帝及聯深思 的人,現在所奏如此,如果情罪稍有不符,便是陷聯於不義,對著聖祖皇帝,更是獲罪不淺。」 眾人回奏自然是:「悖逆請罪,斷斷不容寬宥,眾意僉同,懇求乾斷」等一派冠冕話兒。世宗道:「你們的話何嘗不是,悖逆之徒不加懲創,人人都要膽大妄為,效尤作亂,朝廷就沒有安逸日子過。但是情關手足,聯終有點兒不忍,待朕再降旨,詢問各省督撫提鎮,瞧了他們的回奏,再定奪罷。」 這時候,世宗面子上做著仁慈愷測的樣子,暗地裡卻叫血滴子分往囚所,把阿其那、塞思黑害悼性命,只不曾割取首級。 囚所看守大臣忙著奏報,只稱二人俱伏冥誅。世宗故意做出驚詫的樣子,向眾人道:「朕原想把二人禁上一年半年,慢慢感化他,再不料竟會伏上冥誅的。」 說著嗟歎不已。眾人道:「二人罪惡滔天,伏了冥誅,也是自作自受。皇上又何必嗟歎!」 世宗道:「你們哪裡知道朕的初志,原欲做成功十全令主,報答皇考深思。現在出了兩人的事,恁你黽勉到十分,也總滅去大半了。不知咱們弟兄,前世裡有甚冤孽,弄到這個樣子。」 說畢,連連頓足。後人有詠史詩兩絕,其一道: 阿其那與塞思黑,煎豆燃箕苦不容。 元武門前雙折翼,泰陵畢竟勝唐宗。 其二道: 鳳車龍轡擁旌旗,夾道嬪妃拜上儀。 報道青鸞銜詔下,一篇慘煞豆箕詩。 卻說皇太后,自那日與世宗拌嘴之後,終日不茶不飯,差不多以眼淚洗面。這日,忽聞太監報稱八、九兩阿哥在囚所不知怎樣都沒了,八阿哥日間還很健旺,三餐飯都吃得好好的,臨睡時還跟看守官員談了半日天,誰料睡下就咽了氣。 九阿哥從西寧提解到保定,一路上談笑自如,解送官員跟他談起皇帝近來所辦政務,九阿哥還笑說他從來原伶俐,自應如此。誰料到了保定制台衙門裡,也就無緣無故的喪了性命。聽說都是皇帝暗裡叫人去害掉的。究竟不曾拿到憑據呢。太后道:「了不得!他這麼狠心辣手,我那十四阿哥,一定也要不幸了。」 太監道:「十四阿哥倒還好好的。」 太后道:「在他手裡,這性命兒終難保。」 太監道:「想個法兒,救了他也好。」 太后道:「誰不願救他。你也知道,我的話他是不肯聽的。上回不是為了此事,和我拌上一回嘴了麼!」 太監道:「奴婢意思,這一條路不通,咱們就另換一條路走。」 太后道:「你叫我走那一條呢?」 太監見問,就退出門去望了一望,看沒人,才進來悄悄道:「先皇帝的和妃娘娘,皇帝跟她不乾淨呢,兩個人要好得什麼似的。只要找著這條路子,托她悄悄向皇帝一說,不就完結了麼。」 太后道:「沒人倫的禽獸,作出這種行止!還滿嘴裡皇考皇考,先皇帝知道,總也不會饒他。弟兄三十五個,誰不強過了他!偏那皇天沒眼,放他會謀算成功。和妃這妖精,也真沒廉恥,竟會順從了他。從前,聖祖在時,我也諫過好多回,春秋高了,這種年輕妃嬪,少收幾個,也好保養身子;太醫也說清心寡欲,比吃人參燕窩幾百斤還要強多倍。怎奈聖祖總不肯聽,也再想不到晏了駕後,會鬧出這種醜事來。」 說到這裡,便歎一口氣道:「從古到今,不曾有過的事,這會子都鬧出來了,也不知祖宗作下什麼孽,竟會生出這個禽獸來。」 太監道:「太后倒別怪皇上,和妃娘娘模樣兒俊不過,誰見了不動心?再者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。外面傳說唐烏龜,宋鼻涕,清邋遢。」 又道:「清朝沒有乾淨人,那是風俗如此呢!」 太后道:「他一般也有皇后媳嬪,為甚要這麼沒上下?」 太監道:「年輕人都是饞嘴貓兒似的,吃著碗裡,瞧著碗外,太后倒不必管他們那種閑帳。正經十四阿哥的事,咱們求求她去,要是和妃一答應,保管就沒事了。」 太后道:「我是堂堂國母呢,這種禽獸一般的人,我倒去求她,實是犯不著。再者他們都是一條藤兒上人,就求她也沒用。我是決意不丟這個臉,要求你自己去求罷!」 太監聽了這一句話,就跪倒地,說了「領旨」兩個字,翻身出外去了。太后忙著喝回來,地下宮娥太監,接連著喊。欲知此人回來與否,且聽下回再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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