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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李定國力扶明室 鄭成功智拒清封(2)


  次日上朝,承謨拜上一扣封折。世祖閱過,大為欣賞,遂親筆草一道諭旨,發交內閣頒行。文程乘便,把劉侍衛不法行為回過世祖。世祖道:「那還成什麼事!」

  立命攆了出去。世祖道:「朕踐祚到今,已經九年了,從前,國政都被多爾袞一個兒擾壞,擾得東南各省四分五裂。現在大局總算粗定,不過鄭成功、張名振、張煌言在東南窮洋孤島裡頭,孫可望、李定國、白文選在滇川毒瘴蠻煙所在。朕想且讓他們苟延殘喘。為了這一點子彈丸地方,興師動眾,勞民傷財,也很犯不著。昨兒西藏達賴,派使貢獻金佛念珠,說起達賴要親自來京朝見。

  朕想西藏原是咱們舊屬,崇德七年,達賴、班禪都派喇嘛到盛京,獻方物,並獻上卦驗,說我朝定當一統。當時太宗皇帝也很看重他。現在達賴親自來朝,接待的禮數時,簡陋不得的。

  朕想,就在京裡特建起一所西黃寺來,做他的行轅,再授他金冊印,封他為『西天大善自在佛』,領天下釋教晉迪鄂濟達賴喇嘛。你們瞧行不行?」

  文程回道:「我皇上天縱神悟,夙覺大乘。自宜崇宏法教,普利群生。聖慮及此,生民有幸矣。」

  世祖笑道:「也用不著說上這麼一大串文話兒,不過咱們入關以來,殺的人也真不少。做做功德,多少免掉點子罪過。」

  隨下旨勘地建寺,一面命和碩親王為接待大臣,以便達賴到時,照料一切。

  忽報鄭成功入侵,海澄、長泰、泉州相繼淪陷,總督陳錦,為奴才庫成棟戕害,現庫奴奔降成功,漳州危在旦夕。又報李定國入侵,桂林失守,定南王孔有德闔門殉難。世祖大驚,急召議政王大臣,商議對禦之策。霎時,諸王大集,世祖遂把閩粵兩個警報告知眾人。敬謹親王尼堪道:「李定國是張獻忠殘卒,怕他怎的,奴才情願率領八旗 人馬,到桂林去,活擒他來,獻俘太廟。」

  世祖道:「廣西地勢險峻,李定國手下兵士又都是百戰餘生,十分利害,你休得太瞧輕了。」

  尼堪道:「奴才擒不得定國,一輩子也不回京,主子可就信我了。」

  貝勒屯齊道:「敬王爺出京,奴才情願跟去。」

  世祖點頭道:「既然這麼,你們二人出外候旨罷。」

  二人謝恩而去。世祖遂問眾人道:「尼堪討差,你們瞧行不行呢?」

  眾人也沒有說什麼。於是下旨,命敬謹親王尼堪為定遠大將軍,貝勒屯齊為隨征大臣,督兵進征楚粵。命洪承疇經略湖廣、雲貴、兩廣,自江甯移赴長沙;命都統卓布泰駐防江寧;命辰泰為甯南靖寇大將軍;坐鎮荊州,命李率泰為兩廣總督;又下旨命劉清泰為浙閩總督。

  部署才畢,內侍跪報:「鄭芝龍率著小兒子鄭渡,在朝門外席槁待罪,聽候旨意。」

  世祖聽了,臉上頓時露出不高興樣子,回向左右道:「這老奸明明特來試朕的手段。」

  隨道:「叫他來!」

  內侍傳了旨。芝龍父子,跟隨進內。見便殿上侍衛森嚴,各內侍各王公,站得刀斬斧截,身上早毛起來,慌忙抓下頂戴,叩頭兒見駕。世祖道:「你今兒見朕做什麼?你生得好兒子呵!」

  芝龍碰頭道:「罪臣養子不肖,上勞聖慮,自知該死!」

  世祖冷笑道:「虧得不肖,要是肖了你,還成什麼人呢?鄭成功雖然倔強,朕倒很愛他,他是明朝的遺臣,並不是朕的亂臣賊子。隆武已死,他還是精忠不貳,做臣子的,不當這麼樣嗎?像你守著仙霞關,咱們兵還沒有到你就走了,閩人至今有謠言道:『峻峭仙霞路,逍遙車馬過,將軍愛百姓,拱手奉山河』。你自己想想,你如何比得上你兒子。」

  芝龍嚇得只是碰頭,一句話也不敢多說。世祖把他喝罵了個淋漓盡致。罵罷,喝聲「去罷!」

  芝龍退出朝門,不住的揮汗。鄭渡道:「聖意高深,不知是禍是福?」

  芝龍回頭見沒人,悄向鄭渡道:「皇上愛你哥哥,不過要我招他投順罷了。」

  父子二人,回家計議了一會子,就派心腹李德,到海澄去招成功,卻把家信底子,先送與範文程瞧看。文程奏明世祖,世祖喜道:「成功不負前明,必定不負本朝。如果來歸,聯不吝公侯之賞。」

  文程轉告芝龍,芝龍也很歡喜。

  此時浙閩楚粵,敵氛不靖,各地方軍報,絡繹赴京,每天總有十多起。又值西藏達賴來朝,一應供張,需人料理,因此京裡各官,從議政王大臣、內院大臣起,到六部堂官止,沒一個不手忙腳亂。這日,達賴賜齋太和殿,王公勳戚、滿漢文武,都奉旨陪席。芝龍父子,恰與靖南王嫡孫奉恩將軍耿精忠、平西王嫡孫鎮國將軍吳世瑤、平南王世子尚之信、范侍郎承謨坐在一桌兒席間,只有範承謨議論縱橫,講說時務。

  只聽他道:「本朝待到臣下,真是澤厚恩深,像定南王闔門殉了難,除賜祭賜諡不算外,還把他生平戰跡,宣付國史館立傳。定南王沒有兒子,遺下一位小姐,名叫孔四貞,皇太后把她收進宮去,認作女兒,封為格格,那真是曠古未有的隆恩。做臣子的就幾輩子肝腦塗地,也報不盡呢。」

  耿精忠接口道:「漢人受著殊恩的,就只孔定南合我們三家。誰不知道一西三南,榮則同榮,戚則同戚。不想定南王竟然沒于王事。想起祖父交情,怎不叫人難過。」

  說畢,不勝感歎。吳世璠道:「李定國倒很利害。今兒衡州傳來軍報,說敬謹親王中了伏,也遇了害了。」

  承謨道:「頭道軍報是這麼說,怕不確麼。」

  尚之通道:「不確最好,要是確了,那還成什麼事。咱們大清國,自從與明朝交兵以來,就萬曆天啟全盛的天下,也沒有受過這麼大虧呢。」

  承謨笑向芝龍道:「長君成功,真是英雄。此番又派張名振入犯長江,聲勢倒很利害。昨兒軍報來京,有名振金山《哭祭孝陵詩》一首,其辭道:

  十年橫澥一孤臣,佳氣鐘山望裡真。
  鶉音義旗方出楚,蕪雲羽檄已通閩。
  王師桴鼓心肝噎,父老壺漿涕淚親。
  南望孝陵兵編素,會看大纛祃龍津。

  芝龍笑道:「這都是逆兒不知輕重的勾當,總望侍郎與尊翁,在皇上跟前婉言善奏,能夠賞他一官半職,把他招安了。老朽父子,感激不盡。」

  承謨道:「這也不值什麼,但恐長君不願受撫,那就辜負聖朝美意了。」

  芝龍道:「這個全仗侍郎栽培。」

  承謨道:「不過費我幾句話,原也不值什麼。」

  當下無話。次日承謨奏過世祖,世祖就下旨,封成功為海澄公,派了兩位欽差,齎了敕印,到福建去招安。來往兩個多月,依舊一場沒結果。使臣覆命,說成功託辭沒有地方安插兵將,不願受命。世祖道:「只要他肯降,朕總無有不曲從。」

  就下旨,以福、興、泉、漳四府,與成功安插舊部,再派欽差前去。芝龍也寫一封家信,特派鄭渡跟隨欽差一同前往。又是幾個月,兩使臣回京,稱說成功凶狡異常,險些不曾喪了性命。鄭渡呈上回書。芝龍拆封一瞧,只見上寫著:

  父親大人膝下:

  兒隻字不敢相通,懼有貽累也。修稟聊述素志,和議非本心也。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,兒不得已,按兵以示信,繼而四府之命又至。兒又不得已,接詔以示信。至於請益地方,原為安插數十萬兵將,何以曰詞語多乖,徵求無厭。又不意地方無加增,四府竟為畫餅。欲效前賺,吾父故智,嗟嗟,自古英雄豪傑,以德服其心。利不得而動之,害不得而怵之。清朝之予地方,將以利餌乎?兒之請地方,將以利動乎?在清朝羅人才以恐封疆,當不吝土地。在兒安兵將以綏民生,將必藉土地,今以剃髮為詞,豈有未稱臣而輕剃髮者乎?豈有彼不以實許,而此以實應者乎!豈有事體本明而可糊塗者乎!

  大丈夫做事,磊磊落落,毫無暖昧。若能信兒言,則于吾父為孝;不信兒言,則於吾君為忠。前詔使到省,兒囑渡弟約期相見,盛設供帳于安平之報恩寺。乃二使不敢信宿,哨馬四出,布帳山坡,舉動疑忌。敕書委之草莽,且奉敕堂堂正正而來,安用生疑?彼既生疑,兒女能無疑乎?葉阿身為大臣奉敕入閩,不惟傳宣德意,赤且奠安兆民。

  百姓如此困苦,將士如此蕃多,目賭情形,不相商摧,徒以剃髮二字,相逼挾,兒一剃髮,即令數十萬兵皆剃髮乎?一旦突然盡落其形,能保其不激變乎?二使不為始終之圖,代國家虛心相商,而徒躁氣相加,能令人無危懼乎?況兒名聞四海,苟且做事,亦貽笑於天下。吾父已入彀中,得全至今幸也。萬一不幸,惟有縞素復仇,以結忠孝之局耳!他何言哉?

  不肖兒成功百拜

  ***

  芝龍頓足道:「他這個樣子,明是要逼取我老命了。」

  隨向鄭渡道:「你到了那裡,為甚不勸勸他?」

  欲知鄭渡如何回答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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