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樵史通俗演義 | 上頁 下頁
第三十九回 左將軍檄文討逆 史閣部血淚誓師(1)


  一聲鼓角一聲愁,一點烽煙一點憂。淮山江水天邊月,催劫急局難收。
  歎將軍振旅淹留。忠輔心間事,奸臣臉上羞,並蹙眉頭。
  ——右調《水仙子》

  韓岳當年江上師,恨無忠輔共攢眉。
  勤兵左鎮勤兵淚,鼎鼎衰朝仗義旗。

  話說四月初八日,閣部史可法三報緊急。弘光批道:「上游急則走上游,北兵急則禦北兵,自是長策。」

  史可法驚歎道:「上游不除君側之奸,原不敢與君父為仇。若北兵一至,宗社可虞。不知臣何意,朦朧至此!」

  乃移書與馬士英,要他選將添兵。士英卻補白衣黃金鐘為鎮江府同知,委他招募健卒,你道幹得何事。朝裡紛紛你一條陳,我一條陳,真正築室道傍,沒有主意。馬士英胸中只怕得是左兵殺來,自己與阮大鋮定遭其害。正在慌張時節,忽傳有左良玉遍地張掛檄文,人馬由九江、安慶直抵建德。傳到檄文比上的本還利害,檄文道:

  蓋聞大義之垂,炳於星日;無禮之逐,嚴於鷹鸇。天地有至公,臣民不可罔也。奸臣馬士英者,根原赤身,種類藍面。昔冒九死之罪,業已僑妾作奴,屠發為僧;重荷三宥之恩,徒爾狐窟白門,狼吞泗上。會當國家多難之日,複言擁戴勸進之功;以今上歷數之歸,為私家攜贈之物。竊弄威福,煬蔽聰明。持兵力以脅人,致天子蔽目拱手;張偽旨以讋俗,俾兵民重足寒心。本為報仇而立君,乃事事與先帝為仇,不只矯誣聖德;初因民願而擇主,乃事事拂兆民之願,何由奠麗民生。幻蜃蔽天,妖蟆障日。賣官必先姻婭,試看七十老囚,三木敗類,居然節鉞監軍;漁色罔識君親,托言六宮備選,二八紅顏,變為桑間濮上。蘇、松、常、鎮,橫征之使肆行;檇李、會稽,妙選之音日下。

  江南無夜安之枕,言馬家便爾殺人;北斗有朝彗之星,謂英名實應圖讖。除誥命贈蔭之余無朝政,自私怨舊識而外無功能。而乃冰山發焰,鱷水興波,群小充斥於朝端,賢良竄逐於遠地。同己者罪同檮杌,行列豬豭,如阢大鋮、張孫振、袁弘勳等,十數巨憝,皆引之為羽翼,以張殺人媚人之赤幟;異己者德並蘇、黃,才媲房、杜,如劉宗周、薑曰廣、高弘圖等,十數大節,皆誣之為朋黨,以快虺如蛇如之凶心。

  道路有口,空識「職方如狗,都督滿街」之謠;神明難欺,最痛「立君由我,殺人何妨」之句!江漢長流,瀟湘盡竹,罄此之罪,豈有極歟!若鮑魚蓄而日膻,若火材重而愈烈。放崔、魏之瘈狗(指阮大鋮),遽敢滅倫;收闖、獻之獼猴,教之升木 。用腹心出鎮,太尉朱泚之故智,幾幾殆有甚焉;募死士入宮,宇文化及之所為,人人而知之矣。是誠河山為之削色,日月倏以無光。又況皇嗣幽囚,列祖怨恫。海內懷忠之臣,誰不願食其肉!敵國向風之士,鹹思摻盾其家。

  本藩先帝舊臣,招討重任。頻年痛心疾首,願為鼎邊雞犬以無從;此日履地戴天,誓與君側豺狼而並命!在昔陶八州靖石頭之難,大義於今炳然;迄乎韓蘄王除苗氏之奸,臣職如斯乃盡。是用曆兵秣馬,討罪興師。應鄭畋討亂之軍,憶裴度閑邪之語:謂「朝中奸黨盡去,則諸賊不討自平;倘左右兇惡未除,則河北雖平無用。」

  三軍之士,戮力同仇,申明仁義之聲聞,首嚴焚戮之隱禍。不敢妄殺一人,以傷天心;不敢荒忽一日,以忘王室。義旗所指,正明為人臣子,不忘君父之心;天意中興,必有間世英靈,矢翼皇明之運。泣告先帝,揭此心肝:願斬賊臣之首,以複九京;還收阮奴之黨,以報四望。(亦是公論。)倘惑於邪說,誤播流言,或受奸徒之指揮,或樹義兵之仇敵,本藩一腔熱血,鬱為輪囷離奇;勢必百萬雄兵,化作蛟螭妖孽。玉石俱焚之禍,近在目前;水火無情之時,追維心痛!敬布苦衷,願言共事。

  嗚呼!朝無直臣,誰斥李林甫之奸邪;國有同心,尚懷鄭虎臣之素志。我祖宗朝三百年養士之德,豈其決裂於僉壬;大明朝十五國忠義之心,正宜暴白於魂魄。速張殪虎之機,勿作逋猿之藪。燃董卓之腹,膏溢三旬;籍元載之廚,椒盈八百。國人儘快,中外甘心。謹檄。

  ***

  馬士英忽接了檄文從頭一看,又聽說是監軍黃禦史做的,又惱又慌,寢食都廢。有劉洪起奏清兵乘劫南下,無人敢遏,恐為南京之憂,他也全然不睬。又有王永吉奏徐鎮孤危援絕,勢不能存,乞敕史可法、衛胤文共保徐州,方可保全江北,馬士英竟不票本,一意只怕左兵害他,把邊事反看緩了。(忘了防邊,馬之方寸亂矣。)

  那時史可法統兵駐紮揚州,上一本恭請召見,面言東宮處分,以息群囂。弘光批道:「兩警方急,卿專心料理,待奏凱後見。」

  史可法歎道:「『奏凱』二字,天子看得容易。這等說起來,面君不知在何日。」說罷,不覺淚下。次日連上二本,一本為清騎分路南下,鎮將平日擁兵縻餉,有警一無足恃;又一本為李成棟避敵棄地南奔,使鎮將人人如此,長江雖險,竟可飛渡。

  馬士英怕分了弘光保安慶一帶的心,付之不票,反把上江捷報奏了弘光,其劉孔昭、阮大鋮、朱大典、黃得功、黃斌卿、黃蜚、鄭彩,方國安、趙民懷、鄭鴻逵、蔔從善、杜弘域、張鵬翼、楊振宗俱賞銀幣。

  彼時太僕寺丞張如蕙丁憂出京,著留其所攜行李充餉,連回去路費都奪了他的。朝裡紛紛議論,計無所出。午後忽奉旨意,王永吉改總河,兼督淮安、鳳、廬,錢繼登兼撫揚州,田仰撤回另用,衛胤文事定再議,參政馬鳴霆駐紮江陰,副使印司寄住京口,楊文驄專監鎮軍,凡逃軍南渡,用大炮打回,不許過江一步,不像防清兵來襲,倒像防史可法入朝奏事,萬一翻局可虞,的與天啟年間魏、崔不許閣部孫承宗進北京城一般的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