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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新天子除奸獨斷 大篡逆失勢雙褫(2)


  呈秀道:「廣東好缺,少也得兩萬才與他升去。」

  惟中道:「咱原要他二萬兩,他說一時沒處借,情願到了任再送五千。」

  呈秀道:「誰和他討賒帳。」

  惟中道:「他是總兵。爺是兵部大堂,誰有這膽小敢少你老人家的。」

  呈秀道:「既如此,便賒一萬,現一萬,再送你到那邊做個欽依守備,就與咱討賬。你是替他求升做事的人,又仗他總兵照顧你,豈不兩得其便。」

  惟中道:「做了他屬官,反不替老爺討帳。況且少不入廣,賒上一身廣貨怎麼好?若老爺有心抬舉咱,把咱去密雲做個中軍守備,感恩不淺了。」

  呈秀道:「密雲現有官在。好缺盡多,何必定要密雲?」

  靈犀笑道:「想是兄弟為受了徐指揮、劉指揮的氣,思量做了撫院中軍,好去報仇。」

  惟中道:「向來在那邊落簿,如今去潤一潤,搖擺一搖擺,也算做衣錦榮歸。若徐指揮、劉指揮,這看姐姐分上,怎敢報仇。」

  呈秀哈哈的笑將起來,羞得個蕭靈滿面通紅。崔呈秀怕靈有些趣,便道:「這事不打緊,待我分付武選司,把現任密雲中軍升他別個地方去,出缺與你兄弟便了。」

  說話未完,只見丫鬟們捧過一把玉壼,三個金杯,擺上許多肴饌。呈秀、惟中、靈犀一同坐了。酒過三巡,惟中告辭去了。過了幾日,升廣東總兵的升了,生察察把密雲中軍楊如梗轉在江西去,出了密雲缺,選蕭惟中去補任,這才叫做李代桃僵,烏龜官兒的伎倆。後來詐財生事,直到吊死的田地。正是:

  天作孽,猶可違,自作孽,不可活。

  且說魏忠賢為因大計事體將近,崔呈秀雖升了兵部尚書,還是他帶管都察院,要升個心腹做河南禦史。直待倪文煥差滿,越十餘人轉了他,竟做河南道禦史,希圖總攬大計。呈秀才管兵部,又管都察院,只是要錢念急,不管體面,一單推了十三個武官,擅權無忌,有些看他不得了。吏科都給事中楊所修上一本,道:「呈秀三綱已絕,背君上,血閹奴,不守母喪,惟貪祿位。前稱邊外藉口大工,工完不去,又借言軍旅。合令之回家守制,亦天理人情之至。」

  呈秀見崇禎留中不發,便須勉強修職。又有禦史楊維垣雖曾做魏璫牙爪,卻是個見景生情的人,曉得崔呈秀綱常絕了,魏忠賢罪惡盈了,新天子聖明,此二人諒必不容久據要路,便出來也上本,參呈秀「立志卑污,居官穢濁。頌言大臣德政,律有明條,況在內臣。呈秀道逢之,而輦金攢之者,不止一兵志充,而嫁禍于李思誠、冤矣。河南掌道,舊規以望素著、資俸俱深者補之。呈秀必欲越十餘人,用其心腹倪文煥,直俟文煥在役報滿,然後具題。又未幾,推其弟凝秀浙江總兵,曾有兄柄兵于內而弟握兵于外者乎?蓋廠臣信呈秀,呈秀即借廠臣以行私。朝廷之官爵,徒為呈秀囊私植黨之具,皇上之臣子,皆為呈秀所寵倖威制之人,天下事真有不可言者。乞亟正兩觀之誅,或薄示三褫之典。即不然,聽其回裡守制,庶不失桑榆之收。」

  此本一上,呈秀慌了,密密求救于魏忠賢。忠賢道:「咱也不知怎的哩!」

  教崔官兒還須小心。誰知崇禎是個明君,心裡曉得魏、崔是個大奸大逆,卻因初政,權示優容,竟批道:「奏內諸臣俱經先帝簡擢,維垣敢妄自輕詆,姑不究。」

  隨有工部主事陸澄源又上一本,參他:「已晉司馬仍兼左都,既竊兵柄複涉紀綱。奪情為安,忍於無親。」

  又有禦史賈繼春也上一本,參他:「狐媚為主,狼貪成性。已升司馬,複兼總憲,晉階宮保。以說事賣官,家累百萬,蓄多娼而宣淫穢。但知有官,不知有母,三綱廢馳,人禽不如。」

  崇禎才批道:「准令回籍守制。」

  其時又為呈秀的兒子崔鐸私將五篇文字關節中了,禮科參對卷子,奉旨複試。此顫驚不寧,心慌意亂,無計可施,忙忙收拾回薊州去。先把細軟、寶貝、金銀載回。又見人言籍籍,攻擊得緊,怕留住京師查勘便不好了,又忙忙要走,把未搬的銀子一半埋在內第地裡,一半隨身帶回。金銀、酒器、段疋、衣服四五十箱,也只揀要緊的帶了幾箱,其餘都鎖好了,僉上封皮,托在十來個辦事的管家,替他看守。自己同了年人並帶這一班侍妾,打從平子門出城去了。有詩為證:

  一朝失勢要路迷,滿載愁腸且自歸。
  鎖定雙眸凝淺黛,唯將兩淚灦深衣。
  依依送別無儕侶,隱隱追陪有落暉。
  此日奸雄應喪魄,花開淡淡鳥飛飛。

  崔呈秀帶了家眷管家,收拾行李,曉行晚住,一路慢慢而行,只道出了城門便沒事了。誰知被一班強人打聽得崔呈秀贓官回去,金銀寶貝無數,才到半路的時節,只見樹林裡邊呼喇一聲,鑽出二三十個人來,把一向欺心來的東西盡被劫去,又侍妾人亦被強人擄去受用了,止存管家幾人。幸而蕭靈犀未曾搶去,然亦嚇得半死半活。一路悶悶到家,此時離家還有三十裡地。

  忽報複試崔鐸篇數不完,文理欠通,已革退舉人,主考、房師都處了,外簾的官也罰了俸。呈秀心裡又羞又悶,只管歎氣。才到家裡,又有人來報魏忠賢已奪了司禮監印井廠印,發在白虎殿守靈,漸漸聲息不好了。崔呈秀對蕭靈犀道:「咱出京時,魏老爺差心腹內相李永貞送我,還虧你兄弟慌了,自縊身亡。這本正在通攻司掛號,兵備道見本犯身死,隨後差人到京收回本去了。」

  靈犀聽見說兄弟死了,不免嗚嗚的哭。崔呈秀道:「不消哭了。咱如今凶未蔔;若留得咱在,也還可終身受享。不要不吉利,哭出些什麼事來。」

  正唧唧噥噥說著,外面又報呈秀已削籍了。正是:

  屋漏更遭連夜雨,船遲又遇打頭風。

  未知魏忠賢、崔呈秀雖經皇帝斥逐,畢竟死在何日,如何結果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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