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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六一回 朱雲講經折奸党 陳鹹陷獄遇救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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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陳萬年病中喚到其子陳鹹,教戒一番,正講得津津有味,猛聽得屏風上響聲甚大,萬年驚疑,連忙起坐看時,原來床頭排下一架屏風,原為遮風之用,陳鹹睡熟,站立不住,便一頭觸在屏風上,連屏風都搖動起來。萬年見了心中大怒,便令左右取出家法,喝令陳鹹跪下,責問道:「為父好意教戒汝,汝反睡著,不聽吾言,此是何故?」 陳鹹被責驚醒,只得叩頭謝罪,口中說道:「大人所言,均已備知大旨,不過是教鹹諂媚而已。」 萬年見說,知他心性不能改變,遂也不再與言。 陳咸既與其父意見不同,平日最惡權貴,所結交都是名人豪傑,如蕭望之之子蕭育及朱博、朱雲等皆名聞一時。到了元帝初元五年,陳萬年病死,元帝拜貢禹為禦史大大。時有華陰縣丞名嘉者,也是朱雲朋友,因見貢禹交結石顯,得為御史大夫;朱雲學問精通,氣節高尚,反不得一官。因此心中不服,遂上書保薦朱雲。書中說道:「御史大夫乃為宰相之副,九卿之先,官高責重,必須慎選賢能,以充其職。今有平陵人朱雲,才兼文武,為人忠正,甚有智略,可使食六百石俸,試署御史大夫。」 此奏既上,元帝發交群臣會議。旁有太子太傅匡衡對道:「大臣乃國家之股肱,萬姓所瞻仰,人君所當謹慎選擇。 今嘉從守丞而謀及大位,欲以匹夫超居九卿之上,非足以重國家而尊社稷也。昔日堯之用舜,文王之用太公,猶必先試之,然後授以官爵,何況朱雲?臣查朱雲平素好勇,時常犯法亡命,雖曾讀易經,頗有學術,但他行事,並無異人之處。今御史大夫貢禹,潔白廉正,經術通明,有伯夷、史魚之風,海內皆知,而嘉竟欲使朱雲奪其位,妄相稱舉,疑有陰謀。此風漸不可長,請交有司查辦。」 元帝依言,發交有司,竟將華陰縣丞辦罪。 說起匡衡字稚圭,東海承縣人,家世皆為農夫。惟有匡衡自少好學,家中甚貧,匡衡日間作工,晚間讀書,卻苦並無燈燭,不能見字。匡衡因見鄰家夜有燭光,但被土壁隔絕,不能照見。於是想得一法,就土壁上鑿成一孔,透出燭光,每夜將書就壁孔上映光讀之。後年已長成,又苦鄰近書少,未得遍讀,聞說邑中有個富家,姓文名不識,家中藏書極富。匡衡便托人介紹,到其家中作工,主人給與工錢,匡衡辭謝不受。主人覺得奇怪,便問其故。匡衡說是但願遍讀主人之書。主人感歎,遂將書借之。匡衡既多讀書,竟成大儒,尤善說詩,一時儒生為之語道: 無說詩,匡鼎來。匡說詩,解人頤。 匡衡學問既好,名譽日高,得補平原文學。一時儒生皆仰其名,多上書薦之。宣帝使蕭望之、梁丘賀問以經義,二人回奏匡衡經學精通。宣帝不甚任用儒生,仍命匡衡歸官。元帝時為太子,見匡衡所對甚喜。及元帝即位,史高與蕭望之爭權,彼此結怨。長安令楊興因勸史高保薦匡衡,元帝用為博士給事中,擢太子少傅。 匡衡既由史高引進,又畏石顯之勢,此次貢禹拜為御史大夫,本得力于石顯,兼之朱雲乃蕭望之門生,素為石顯等所畏惡,匡衡熱心仕宦,便借此討好石顯,幸而朱雲事前並未預聞此事,故得免禍。朱雲因見朋友因他受罪,心中十分難過。又知自己為權貴所忌,無由進身,卻也並不介意。 誰知複有人在元帝前保奏,元帝下詔召之,只因當日講易經者本有數家,宣帝時梁丘賀講易,盛行一時。五鹿充宗曾從梁丘賀學易,依附石顯,遂得貴幸。元帝亦喜其說,因欲參考各家學說,分別其異同之處,乃命充宗與講易諸家,各依師說彼此辯論,定其優劣。充宗奉命便告知諸儒生,約期會集一處。諸儒生聞知此事,心中暗想五鹿充宗平日倚著權勢,目中無人,加以恃其口才,強詞奪理。我今若與辯論,勝了他並無好處,反招其怨;若屈服於他,豈非辱沒師說,不如謝絕不去。於是托言有病,紛紛辭謝不往。充宗只得據實奏聞。 元帝聞言,不解其故,反以為諸儒學問不及充宗,所以不敢到會。適有一人知得諸儒生之意,心想惟有朱雲博學敢言,定然勝得充宗,因此出頭保奏。朱雲聞召,問知詳情,心中暗想五鹿充宗依附宦官,揚揚得意,我正深惡其人,如今借著講經,將他挫折一番,替一班儒生出此惡氣,也覺痛快。於是欣然奉命,整頓衣冠,隨著使者,到了講堂。朱雲攝衣上堂,隨後五鹿充宗也到,二人相見已畢,各就坐席。五鹿充宗素與朱雲未曾相識,如今初次見面覺朱雲體態軒昂,聲音洪亮,雖然平日倚貴淩人,到此也覺有些懼色。到了開口辯論,朱雲三番兩次竟將充宗駁倒。 充宗無言可答,垂頭喪氣而去。一班儒生聞知此事,俱各稱快,遂替他編成兩句俗語道: 五鹿岳岳,朱雲折其角。 元帝見朱雲駁倒五鹿充宗,遂拜為博士,未幾調為杜陵縣令。因故縱亡命被赦免官,後又被舉方正為槐裡縣令。朱雲與陳鹹本來相得,此時陳咸已由左曹擢為禦史中丞,年少氣盛,不肯阿附石顯,屢次指摘其短,因此二人更加親密,聯為一氣。 朱雲因見石顯弄權,朝政日非,都由丞相韋玄成無用所致,因屢上疏劾奏玄成怯懦無能,容身保位。此奏皆為石顯所見,置之不理。玄成聞知,由此深怨朱雲,欲圖報復。過了一時,恰值朱雲在槐裡縣任,因事殺人,有司疑其枉殺,奏上朝廷。元帝因向丞相韋玄成問以朱雲平日治行如何?玄成被問,便極言朱雲為政暴虐,並無善狀。卻好陳咸在旁聞知,連忙寫成一書報與朱雲。 朱雲便托陳鹹替他擬成奏稿,辯白自己冤枉,並請將此案發交禦史中丞查辦。此奏既上,五鹿充宗見了,心想禦史中丞便是陳咸,陳咸素與朱雲交好,若將此案交他查辦,必替朱雲洗刷,豈非墜他計中;我今須是發交丞相查辦,丞相是他仇人,自然將他從重處治,也可雪我從前講經被辱之恥。充宗想罷,遂告知石顯,竟將此案批交丞相查辦。韋玄成奉了批示,便遣屬吏查辦。不久回奏,遂坐實朱雲無辜殺人之罪。 朱雲聞報,急逃入長安來與陳鹹商議自救之策。卻被韋玄成遣人秘密打聽,備悉二人前後密謀,又知陳咸為石顯所恨。遂上書劾奏:「禦史中丞陳鹹,乃宿衛執法之臣,幸得進見,竟敢漏泄禁中言語,私告朱雲,並代擬奏稿,欲求發交自己查辦。後又明知朱雲本是亡命罪人,擅與交通,以致有司往捕朱雲不得。」 元帝見奏,遂命將陳咸、朱雲發交廷尉,下獄辦罪。廷尉奉命遣了吏役往拿二人,二人事前未曾得知,竟被捉獲下獄。 陳咸、朱雲入獄之後,屢經廷尉提訊,按照當日法律,朱雲枉殺人民縱使是實,尚可不至死罪。惟有陳鹹漏泄禁中言語,又兼交通亡命,論起罪名,應處死刑。陳鹹自知所犯甚重,每當廷尉審問,不敢據實供出,廷尉見問不出口供,便命用刑責打。陳鹹本是三公之子,自少嬌養已慣,如何受得起刑罰,卻虧他生性倔強,一連經了數次拷問,弄得死去活來,只是不肯承認。廷尉無法,只得將陳鹹下在獄中。此時陳鹹受傷已重,奄奄一息。家中妻子賄買獄卒入內看視,見此情形,自然痛哭,雖然罪名未定,眼看得不久便成為獄中之鬼。 陳鹹在獄,杖瘡發作,痛楚呻吟,坐臥不安,又無人前來慰問,靜極生動,不覺心緒如潮,想起平日結交許多朋友,意氣相投,何等關切,如今被囚獄中,竟無一人前來看視,想因見我所犯甚重,恐被株連,以此絕跡,可見患難之交,古今能有幾人。陳鹹想到此處,萬念俱灰,一心唯有待死。一日正在昏暈之際,忽聽獄卒報說,家中請有醫生,前來診視,陳鹹便命喚入。少頃其人走進,陳鹹舉目一觀,覺得面貌甚熟,等到其人行近,陳鹹定睛細看,原來不是別人,正是平日好友朱博。 此時陳鹹又驚又喜,正欲開言動問,朱博見獄卒在旁,連忙搖手示意,假作診病情形,直待獄卒退去,朱博方始開言,備問犯罪始末,陳鹹一一直告。又問朱博何來,朱博便也將自己情形,敘述一遍。 朱博字子元,杜陵人,家貧,少為亭長,志好結交少年,遇事敢為。及年稍長,又喜與一般名士儒生往來,入為京兆府督郵,辦事稱職。如今聞說陳鹹下獄,不覺吃驚,立即辭去吏職,私入廷尉府中,探問消息。知得陳鹹罪名重大,心中更為擔憂,意欲設法營救。又苦案情不能明白,無從下手,必須問明陳鹹,再作打算。但自己無故入獄,恐被他人察知,將來不便出頭救助,於是假作醫生入獄,既將案情問明。朱博遂想得一計,密告陳咸,陳鹹點頭依允。朱博又安慰陳鹹數語,辭別出獄。陳咸見朱博因他辭職,十分出力,心中也覺感激。 過了數日,廷尉又調出陳鹹審問。陳咸便依著朱博言語,備陳冤枉,並引一人為證。廷尉見說遂問明其人姓名住址,立遣吏役往傳。吏役奉命到了朱博家中。朱博自從出獄,即行改變姓名,預備替陳咸作個證人。今聞傳喚便隨吏役到廷,廷尉問起情由,朱博力證陳鹹並無其事。廷尉不信,又將朱博拷打,朱博忍痛,矢口不移。廷尉見陳鹹犯罪有據,但不能取得口供,且又有人為他作證,不能按律辦罪,只得從輕發落,減死一等,與朱雲一同判決,處以城旦之刑。陳咸全虧朱博,得免死罪。 讀者須知,陳咸熱心為友,以致犯罪,其結果也得友人之力,可謂報應不爽。欲知以後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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