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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三回 呼韓邪稽顙來朝 麒麟閣表功畫像


  話說匈奴虛閭權渠單于,本系壺衍鞮單于之弟。壺衍鞮死,虛閭權渠代立,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,而前單于所愛之顓渠閼氏,不得寵倖。顓渠閼氏心中怨恨,乃與右賢王屠耆堂私通。

  神爵二年五月,匈奴照例大會龍城,祭祀天地鬼神,屠耆堂亦來預會。及祭祀事畢,屠耆堂便欲歸國,恰值虛閭權渠抱病,顓渠閼氏因此生心,私向屠耆堂說道:「現在單于病重,且漫遠去。」

  屠耆堂依言不行。過了數日,虛閭權渠單于果死。顓渠密與其弟都隆奇謀,立屠耆堂為單于,是為握衍朐鞮單于。

  握衍朐鞮生性殘虐,盡殺前單于時用事之人,而任都隆奇為政。

  日逐王先賢撣素與握衍朐鞮有隙,聞其得立,乃遣人通款于鄭吉。鄭吉時在西域,監護鄯善以西南道,即納日逐之請,遣兵迎接,送致京師。宣帝大悅,封日逐王為歸德侯,鄭吉為安遠侯,命其兼護車師以西北道,就西域中央設立幕府,鎮撫諸國。西域與漢交通,始于張騫,到了鄭吉,方始完全歸附。

  握衍朐鞮聞日逐王降漢大怒,遂殺其兩弟。日逐弟烏禪幕聞信,曾向單于懇求赦免,單于不聽。單于子為左賢王,常僭左地貴人,左地貴人皆怨,虛閭權渠子稽侯鞮為烏禪幕之婿,時避居烏禪幕處。神爵四年,烏禪幕遂與左地貴人,共立稽侯佽為呼韓邪單于,發兵擊握衍朐鞮,握衍朐鞮敗走自殺,都隆奇逃往握衍朐鞮弟右賢王處,餘眾盡降呼韓邪。

  呼韓邪單于既立,乃歸故庭。以其兄呼屠吾斯為左谷蠡王。

  使人曉諭右地貴人,使殺右賢王。右賢王遂與都隆奇共立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于,擊呼韓邪,敗之,呼韓邪東走。屠耆遂留居單于庭,使日逐王先賢撣兄右奧鞬王與烏藉都尉率兵屯守東方,以備呼韓邪。此時適有呼揭王者,由西方來,與右賢王爭,與唯犁當戶謀,譖右賢王殺之,屠耆旋知右賢王之冤,遂複殺唯犁當戶。呼揭王懼,乃自立為呼揭單于。右奧鞬王聞知,即自立為車犁單于。烏藉都尉亦自立為烏藉單于。於是匈奴一國中,共有五單于,時宣帝五鳳元年也。

  後車犁烏藉與屠耆戰,兵敗,同投呼揭。呼揭與烏藉皆去單于號,推立車犁單于。屠耆又起兵擊車犁,車犁敗走,呼韓邪乘屠耆車征,舉兵襲之。屠耆返救,兵敗自殺,車犁單于亦降呼韓邪。呼韓邪遂定有全國,仍居單于庭,但是連年戰爭,死亡無數,部下兵眾不過數萬人。而呼韓邪之兄左賢王呼屠吾斯欺其弟勢弱,遂自立為郅支骨都侯單于。甘露元年,郅支單于進攻呼韓邪,呼韓邪敗走,與其部下商議自救之策。旁有左伊秩訾王勸呼韓邪降漢,稱臣入朝,向漢求助,方能重定匈奴。

  呼韓邪聚集群臣,會議其事,諸大臣皆力爭道:「我匈奴本以馬上戰鬥為國,不肯為人服役,故威名著聞於百蠻,力戰而死,壯士之分也。今者兄弟爭國,無論誰勝誰敗,其結果不歸於兄便歸於弟,雖敗死,猶有威名,子孫仍得稱雄。漢雖強大,不能吞併匈奴,奈何敗壞古制,稱臣於漢,辱沒先人,見笑諸國,雖得苟安,何面目複長百蠻乎?」

  左伊秩訾道:「此說不然,大凡強弱有時,不可固執。今漢家方盛,西域諸國皆為臣妾。匈奴自且鞮侯單于以來,國勢日弱,未嘗一日得安。今事漢方得安存,不事漢便即危亡,除此更有何法?」

  於是彼此辯難良久。呼韓邪竟從大臣伊秩訾之言,率領其眾南行,到了邊塞,先遣其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入朝。郅支單于聞知,亦遣子右大將駒于利受入朝。

  到了甘露二年,呼韓邪單于遣使前往五原郡即頭,願於三年正月入京朝賀。宣帝聞報甚悅,即准其請。遣車騎都尉韓昌往迎呼韓邪單于,一路所過七郡,每郡撥出兵馬二千,排隊迎接,以示優待。宣帝見呼韓邪將到,便下詔公卿會議禮節。丞相黃霸、御史大夫于定國等議道:「應照諸侯王待遇,位在諸侯王之下。」

  獨有太子太傅蕭望之上前說道:「匈奴本為敵國。今單于來朝,宜待以不臣之禮,位在諸侯王之上。」

  宣帝依言,下詔待單于以客禮。甘露三年春正月,呼韓邪單于到了長安。

  宣帝定期設朝于甘泉宮,單于入宮朝見,贊拜稱臣,不名,賜以冠帶、衣裳、金璽、戾綬、玉劍、佩刀、弓矢、棨戟、安車、鞍轡、金錢、衣被、錦繡、帛絮等,不計其數。

  當日朝見禮畢,宣帝遣官陪伴單于往長平住宿。宣帝御駕由甘泉宮起行,至池陽宮駐蹕一夜。次日宣帝駕登長平,呼韓邪單于率眾接駕。宣帝下詔單于免禮,並准令隨從單于群臣在旁觀看。又有各蠻夷君長王侯數萬人皆來迎駕,陳列渭橋兩旁等候。宣帝駕登渭橋,但聽得眾人各呼萬歲,聲如雷動。正是九重天子當陽日,萬國降王執梃時。此一段風光,摹寫不盡。

  宣帝回想昔日武帝勞師費財,伐匈奴,通西域,糜精費神,未能成功。不想到了今日,自己竟得坐享其成,也算是出於意料之外。宣帝越思越覺高興,遂留呼韓邪單于在長安邸第住過月餘,方始遣其回國。呼韓邪單于自請願居光祿塞下,遇有急事,得就近入受降城中保守。宣帝許諾,遂命衛尉高昌侯董忠、車騎都尉韓昌率領馬兵一萬餘騎,護送呼韓邪單于出塞;並命董忠等駐兵其地,保護單于;又詔邊郡轉運米糧,接濟其食。呼韓邪單于受宣帝厚待,十分感悅,從此便一意歸漢。

  宣帝見四方平靜,天下無事,因念及群臣輔佐有功,須加表章。乃命畫工就未央宮麒麟閣上,圖畫功臣形像,並題明官職姓名,共計十一人,中間惟有霍光一人,但書官爵姓氏,不書其名。茲將麒麟閣所畫十一人姓名官爵照錄於下:

  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
  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
  車騎將軍龍額侯韓增
  後將軍營平侯趙充國
  丞相高平侯魏相
  丞相博陽侯丙吉
  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
  宗正陽城侯劉德
  少府梁丘賀
  太子太傅蕭望之
  典屬國蘇武

  以上十一人,蘇武名列最後,說起蘇武,前因其子蘇元與上官桀謀反,事發之後,蘇元誅死,蘇武免官。及宣帝即位,張安世上書保薦,複為典屬國。宣帝因見蘇武乃是苦節老臣,甚加優待。又憐其年老無子,因問左右道:「蘇武久在匈奴,想必生有兒子?」

  蘇武聞知,便托平盡伯許伯向宣帝奏說:「前次由匈奴回時,胡婦初生一子,名為通國。彼此時通音問,願自出金帛,托使者前往贖回。」

  宣帝許諾。過了一時,通國果隨使者回漢,年已長成,宣帝拜為郎官。又用蘇武弟子為右曹。至神爵二年,蘇武病卒,年已八十余歲,唐人溫庭筠有詩詠蘇武道:

  蘇武魂銷漢使前,古祠高樹兩茫然。
  雲邊雁斷胡天月,隴上羊歸塞草煙。
  回日樓臺非甲帳,去時冠劍是丁年。
  茂陵不見封侯印,空向秋波哭逝川。

  當日圖畫麒麟閣時,蘇武已死,惟有蕭望之一人尚在,照例應將蕭望之列名最後。宣帝卻用蘇武,此中具有深意,只因蘇武忍死抗敵,歷久不變,與霍光受遺托命,同一大節凜然,可以並垂天壤,故將霍光居首,蘇武居末,此正是宣帝重視蘇武之意。但是當日朝中名臣,尚有多人,如丞相黃霸、御史大夫于定國、大司農朱邑、京兆尹張敞、右扶風尹翁歸及太子太傅夏侯勝等皆著名一時,卻不得與諸人並列,也可見宣帝選擇之嚴了。

  閑言少敘,此時丞相黃霸病死,宣帝拜于定國為丞相。先是定國之父于公家居時,一日閭門忽壞,巷中居人一同興工修理。於公便對眾人道:「汝等可將閭門稍放高大,使它可容駟馬高蓋之車出入。」

  眾人聞言茫然不解,便一齊問道:「是何緣故?」

  於公被問,只得微笑說道:「我平日審辦案件,多積陰德,並無冤枉,將來子孫必有興起者。」

  眾人聞說,都信於公並非虛語,遂依言將閭門起得十分高大。到了此時,于定國身為丞相,其子於永又得尚宣帝。長女館陶公主,後來宮至御史大夫,果應了於公之言。未知以後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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