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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二八回 全漢節蘇武歸國 謝故人李陵報書(1)


  話說蘇武娶胡婦已有數年,此次匈奴放之歸國,適值胡婦懷孕,蘇武因其是異國人,不便攜帶,遂托李陵為之照顧,自己隨帶從人九人,與馬宏一同起程,始元六年春到了長安。長安吏民聞知,爭來觀看。蘇武當出使時,年方四十,留在匈奴一十九年,及歸鬚髮盡白,手中尚持漢節,見者無不感歎。

  昭帝以蘇武奉使全節,命有司預備太牢,使蘇武往祭武帝陵廟,即日下詔拜蘇武為典屬國,賜錢二百萬,第宅一區。隨來六人,內有常惠、徐聖、趙終根三人,年尚未老,皆拜為郎中,每人賜帛二百匹。其餘六人,年老不能任職,每人賜錢十萬,使之歸家,免其終身力役。獨有馬宏盡忠守節,不減蘇武,偏是歸國之後,不聞朝廷有何封賞,又不為世人所稱道,以致後世之人,但知蘇武,不知馬宏。可見人世功名,原也有幸有不幸,清人謝啟昆有詩詠蘇武道:

  辱命何甘引佩刀,廿年海上鬢蕭騷。
  咽旃不見羝生乳,臥雪惟聞節落旄。
  南向心傷龍馭失,北風盼斷雁行高。
  人生奄忽如朝露,五字河梁惜別勞。

  蘇武回到家中,其子蘇元尚在。同侄輩出來迎接,蘇武見子侄等都已長成,回想當日臨行之際,老母兄弟妻室團聚一堂,如今一個個死別生離,不能相見,獨自一人歸家,幾如隔世,心中何等傷感。過了一時,匈奴使者到來,帶有李陵寄來之書,蘇武拆開一看,書中說是胡婦生下一男,母子均尚安好。蘇武得書也覺稍慰,於是寫成回書,先謝李陵照顧之情,並得其子取名通國。只因路途遙遠,不便接回,仍托李陵代為保護。書尾勸說李陵回漢,丁寧再三,寫畢封固,仍交匈奴使者帶回。

  讀者試想,李陵降胡已久,家族被誅,更有何面目複回中國?且此次與蘇武訣別,曾將自己心事說出,觀其語氣,已是無意回來。蘇武豈不知得,何以又作書相勸。只因霍光及上官桀素與李陵交好,今見蘇武已回,便想再招李陵,知得李陵有書寄與蘇武,特囑蘇武回書力勸李陵回國。蘇武依言作書去後,霍光、上官桀尚恐不能得力,又選得李陵故友隴西任立政等三人,命其前往匈奴,借著奉使為名,暗地示意李陵,請其歸來。

  任立政等三人到了匈奴,照例入見單于。單于置酒宴請漢使,李陵、衛律皆侍坐兩旁。立政等雖得與李陵相見,卻因當著大庭廣眾,不便私語,只得頻頻以目注視李陵。又不時自以一手摩其刀環,一手暗握李陵之足,立政此種舉動,以為環者還也,是說李陵可以還歸中國之意。李陵此時已得蘇武回書,也知立政意思,難以回答,只好故作不知,立政等也就無法。

  過了數日,李陵與衛律自攜牛酒來到漢使營中,邀請任立政等三人宴飲。任立政等見李陵親來,心中甚喜,欲趁此時轉達霍光、上官桀之言,清其歸國。偏又遇著衛律同來,衛律本是胡種,久降匈奴,一意與漢為敵,若聞此事,必然極力破壞,所以任立政欲言又止,不敢輕於啟口。

  當日李陵、衛律與任立政等一面飲酒,一面賭博,任立政留心觀看,李陵、衛律皆身穿胡服,頭上挽個椎髻,五人賭了一回,酒已半酣,任立政忍耐不住,便裝著醉意,兩眼註定李陵,高聲說道:「漢廷現已大赦,國內安樂,主上年少,霍子孟、上官少叔用事。」

  立政說到此處,卻又停住。李陵會意,默然不答,目視立政良久,舉手自理其發,口中說道:「吾今已著胡服矣!」

  立政聞言,知其不願歸國,待欲直言進勸,又礙著衛律在座,心中正在著急,恰好衛律起身出外更衣。立政見是說話機會,急說道:「少卿,汝甚勞苦。霍子孟、上官少叔有言,命吾奉告。」

  李陵聞說問道:「霍與上官想都安好?」

  立政道:「二人囑吾來請少卿即歸故鄉,勿憂不得富貴,強似在此稱王。」

  李陵呼立政之字道:「少公,歸國固是易事,但恐再受恥辱將如之何?」

  李陵話未說完,忽見衛律走進,立即住口。誰知末後數語,已被衛律聽得,便對李陵道:「李少卿,古之賢人,不皆終身居住一國。

  昔日范蠡遍遊天下,由餘棄戎投秦,並能揚名千古。今君等說話,何以如此親切?」

  說罷遂催促李陵一同回去。原來衛律為人極其奸巧,先前見任立政言語神氣,便猜到他專為李陵而來,因想得一計,假作更衣,讓他說個暢快,卻乘二人深談之際,突然走進,使他無從隱瞞,便好將言攔阻,且使立政等自知事機漏泄,不敢再下說辭。立政與李陵說話正在入港,竟被衛律截斷話頭,心中甚覺不快。及至二人起身告別,立政心想此事既已說穿,索性向李陵問個定著,以便回去覆命。

  於是立政隨著李陵走出營外,低聲問道:「適間所言之事,君亦有意否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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