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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五回 賦五言蘇武奉使 敬大節衛律勸降(2)


  李陵聞知蘇武出使,急來送別,並作詩三首贈行。其詩道:

  良時不再至,離別在須臾。
  屏營衢路側,執手野踟躕。
  仰視浮雲馳,奄忽互相逾。
  風波一失所,各在天一隅。
  長當從此別,且複立斯須。
  欲因晨風發,送予以賤軀。

  嘉會難再遇,三載為千秋。
  臨河灌長纓,念予悵悠悠。
  遠望悲風至,對酒不能酬。
  行人懷往路,何以慰我愁?
  獨有盈觴酒,與子結綢繆。

  攜手上河梁,遊子暮何之。
  徘徊蹊路側,恨恨不能辭。
  行人難久留,各言長相思。
  安知非日月,弦望自有時。
  努力崇明德,皓首以為期。

  蘇武辭別眾人,與副使中郎將張勝、屬吏常惠及士卒百餘人離了長安,一路北去,到得匈奴,入見單于,傳達武帝言語,送還匈奴使者,並將出財幣送與單于且疑侯。單于本無意與漢和好,只因初次即位,國中人心未定、又因一班漢使,不肯投降,留在國中,無益於事,不如概放還,借此為緩兵之計。今見武帝贈以厚禮,以為漢人畏已,愈加驕傲。蘇武奉使事畢,單于正欲遣人發送歸國,誰知意外忽生事故。

  先是有衛律者,其父本系長水胡人。衛律素與李延年交好,延年薦于武帝,武帝遣使匈奴。適值李延年因事犯罪,家族被囚,衛律聞信不敢回國,遂降匈奴。單于立之為丁靈王,甚加寵信。其部下虞常亦長水胡人,從衛律出使,被逼降胡,心中不願,密與緱王商議,欲劫單于之母閼氏,一同歸漢。緱王乃渾邪王姊子,先隨渾邪王降漢,後從趙破奴出征,兵敗沒入胡中,常思逃歸。

  二人計議許久,正苦未得機會。此次卻遇蘇武到來,虞常前在中國曾與副使張勝相識,因私來問候張勝,密說道:「聞漢天子甚怨衛律,常能為漢殺之,吾母與弟在漢,望得受天子賞賜。張勝聞言,也不告知蘇武,立即允許,並以財物贈與虞常。虞常自去預備。

  一日,且鞮侯單于率眾出外打獵,只餘閼氏及其子弟等看守穹廬。虞常與緱王見此情形,便又想仍行前策,劫取闊氏歸漢,於是召集部下七十余人,預備舉事。中有一人心想,事或不成,自己連累受罪,便乘夜告知單于子弟。單于子弟得報大驚,連忙召集軍隊,前來捕拿。緱王與虞常見密謀敗露,率眾拒敵,緱王戰死,虞常被擒。單于命交衛律究問。

  張勝聞知此事,心中惟恐虞常供出前次所說之語,連累到自己身上,因此十分擔憂。又自悔未與蘇武商議,私行應許,如今事急,料難隱瞞,且趁未發覺之前,將情說出,看有何法補救。張勝想定,便向蘇武告知。蘇武聽說,暗吃一驚,常惠在旁,聞言也覺錯愕。便埋怨張勝做事冒昧,不與眾人商量,漫然答應,且又贈以財物,明是與之同謀,若被究出,如何抵賴。張勝被責垂頭喪氣,啞口無言。蘇武心想此事定然發覺,如今埋怨張勝,有何益處,因說道:「事已如此,必定連及我身,與其受辱而死,有辱國體,不如早尋自盡。」

  說罷,拔出佩刀,便欲自殺。張勝、常惠見了大驚,連忙上前攔阻,蘇武雖被眾人勸住,不得動手,卻早決計安排一死。張勝等心中惴惴,各懷鬼胎,但望虞常不將此事供出,便可保全無事。

  誰知虞常被衛律嚴刑拷打,痛苦難忍,只得據實供出,遂牽連到張勝身上。衛律將供詞告知單于,單于大怒,召集諸貴臣會議,欲殺漢使。左伊秩訾議道:「殺之未免太過,若使謀害單于,更有何法加重?不如一概勒令投降。」

  眾人皆道此議甚是,單于乃命衛律往召漢使並其從人到來聽命。蘇武聞召,知是禍事到了,胸中已有把握,也自不懼,昂然前往;張勝面無人色,勉強起身;常惠卻氣憤憤帶領眾人,隨著蘇武到來。

  衛律便傳單於之命,立迫投降。蘇武聽了,對常惠等道:「我若投降匈奴,屈節辱命,雖生有何面目歸漢。」

  說罷,便拔刀自刺。此時在會人眾,無論胡漢,俱各大驚失色,常惠等不覺傷心,圍住痛哭。衛律一心要救蘇武,趕上前來,兩手將他抱住,吩咐眾人飛騎往召醫生。不消片刻,醫生到來,蘇武已暈絕,血流不止。醫生見了,說是可治,所用治法,卻也新奇。先就地上開挖一坑,下置慍火,將蘇武反面放在坑上,令人以足踏其背上,使之出血。然後拔出佩刀,將藥敷住傷口。也是蘇武命不該死,醫治半日,漸有氣息,醫生命將蘇武抬回營中靜養。

  單于敬重蘇武節操,早晚遣人來到漢營問候,只將張勝一人收系在獄。過了一時,蘇武傷痕漸漸平復,單于屢次遣人勸降,蘇武只是不肯。

  衛律既將虞常審問明白,判定死罪,到了行刑之日,便想借此威嚇蘇武,強迫投降。於是排齊兵隊,遣人請到蘇武,又從獄中提出張勝、虞常。衛律拔劍在手,先將虞常斬首,然後對張勝道:「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。單于從寬辦理,降者赦免其罪。」

  說畢舉劍欲向張勝砍去。張勝嚇得戰戰兢兢,自願投降。衛律回過頭來,對蘇武道:「副使有罪當相連坐。」

  蘇武答道:「本未同謀,又非親屬,何謂相坐?」

  衛律聞說,行近前來,將劍指定蘇武,蘇武依然不動。衛律見蘇武全不畏死,嚇他無用,遂又軟說道:「蘇君,律前此負漢,來歸匈奴,幸蒙大恩,賜號為王,擁眾數萬,馬畜滿山,富貴如此。蘇君今日歸降,明日便與我一樣尊貴;若固執不通,枉自身死草野,更有何人知得?」

  蘇武聽了,當作不聞,置之不答。衛律複說道:「君若肯因我歸降,我與君約為兄弟。今不聽吾計,後雖欲再見我,尚可得乎?」

  蘇武聞言,勃然變色,指著衛律,厲聲罵道:「汝為人臣子,不顧恩義,叛主背親,屈膝蠻夷,身為降虜,我又何用見汝?且單于信汝,使汝審訊刑獄,決人死生。汝不平心持正,反欲藉端挑釁,坐觀成敗。南粵殺漢使者,屠為九郡;宛王殺漢使者,頭懸北闕;朝鮮殺漢使者,即時誅滅;獨匈奴尚未耳。汝明知我不肯降,特設此計,欲使兩國相攻,匈奴之禍,必將由我起矣。」

  衛律見蘇武始終不受協迫,入告單于。單于心想蘇武忠義凜然,如此之人,世間少有。愈欲使為我用,但是威迫利誘都已試過,毫無效力,更有何法得其歸降?單于沉思良久,忽又心生一計。未知單于如何設計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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