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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〇二回 張湯遺書報私仇 倪寬為政膺上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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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張湯見武帝使禦史查究偷掘葬錢之案,忽又起了害人心事。只因他身為御史大夫,諸禦史皆歸統屬,對於此案,自然可出主意。遂欲設法加陷莊青翟,說是丞相明知偷盜之人,不行舉發,應坐以見知故縱之罪。在張湯之意,以為莊青翟既已坐罪免相,自己當然得代其位。誰知張湯正在算計,卻被旁人探得,急來報與莊青翟。 莊青翟聞知,心中甚是憂懼,便密與長史商議。長史乃是丞相屬官,額設兩員,又有額外多人,名為守長史。當日莊青翟召集諸長史,告知此事,令其設法補救,中有長史朱買臣、守長史王朝、邊通三人,聞言大怒,齊向莊青翟獻計。 先是朱買臣與嚴助同為侍中,尊貴用事。其時張湯方為小吏,趨走買臣之前,聽其使令。及買臣出為會稽太守,年余,武帝召拜主爵都尉,位列九卿。張湯亦為廷尉,審辦淮南反獄,力陷嚴助於死,買臣由此心怨張湯。後買臣因事失官,複起為丞相長史。張湯已貴至御史大夫,武帝甚加寵倖,每遇丞相出缺或告假,常令張湯代行丞相之事。 買臣不料張湯竟為自己長官,心中雖然不服,也只得低頭忍氣,守著自己職分。偏是張湯每見買臣到來,踞坐床上,不肯略加禮貌。買臣深恨張湯,常欲致之死地以泄其憤。王朝與邊通二人,從前官位亦在張湯之上,王朝曾為右內史,邊通曾為濟南相,如今失職,來守丞相長史,不免意存怏怏。張湯對他二人,也與朱買臣一般看待。 原來張湯知此三長史,素來貴顯,故意將他陵折。王朝、邊通被辱,也就懷恨,遂與買臣結為一氣,正在搜尋張湯罪狀,等候機會舉發。今見張湯欲害莊青翟,便想趁此公報私仇。於是三人相聚計議一番,便同對莊青翟說道:「張湯先已應允與君一同謝罪,後來竟敢背約,明是有意賣君。今又欲借陵寢之事,將君劾奏,其意乃欲代君之位。吾等久知張湯秘密過惡,事已至此,不如先發制人。」 因行近青翟耳邊,說了幾句,青翟點首應允。 朱買臣等遂遣吏分頭捕拿張湯素識商人田信等到案,逼令證明張湯罪狀,錄出供詞。道是張湯將欲奏請舉行一事,往往先使田信得知,因此居積貨物,大獲利益,與湯均分,此外尚有多款,無非說張湯營私舞弊,案關重大。遂有人傳到武帝耳中,武帝愈覺可疑,因用言試探張湯道:「吾每有舉動,商人早已知之,借此居積致富。由此觀之,似乎有人將吾計謀背地告知,以致走漏消息。」 張湯聞言,以為武帝不是疑他,不即向前謝過,面上裝作詫異之色,隨口應道:「此事似乎應有其人。」 武帝聽了,心中不悅。恰好鄧時減宣將查辦謁居之事,複奏上來,武帝方悟張湯懷詐面欺,不覺大怒,乃遣使者多人,逐件責問張湯。張湯對使者力辯並無其事,不肯服罪,使者回報武帝,武帝愈怒,又命趙禹前往。趙禹此時官為廷尉,奉命來見張湯,向他責備道:「君何不自知本分?君子日審辦案件,殺死幾多人命!如今人皆言君所犯有據,天子不忍將君下獄,其意欲君自行打算,何必多費言詞對答?」 張湯見說,自知不免,遂寫成一書,辭謝武帝。書中說道:「湯無尺寸之功,起刀筆吏,幸蒙陛下,致位三公,無以塞責。然謀陷湯者,乃三長史也。」 寫畢將書交與趙禹,伏劍自殺,時武帝元鼎二年冬十一月也。 張湯死後,其家尚有老母,家中財產,不過值五百金,皆系平日所得俸祿賞賜。家人議欲厚葬張湯,其母卻有見識,說道:「湯為天子大臣,身被惡言而死,何用厚葬?」 於是草草殯殮,載以牛車,有棺無槨。武帝既見張湯遺書,又聞其家無甚財產,暗想張湯若與商人通同謀利,何至如此貧窮,心中不免生悔。及聞湯母之言,因歎道:「非此母不能生此子。」 遂命收捕三長史,窮究謀害張湯情形。於是朱買臣、王朝、邊通皆因此事坐死,丞相莊青翟下獄自殺,田信等得釋回家。武帝心惜張湯,複進用其子安世。 讀者試想,張湯一生冤死多人,末路也被他人陷害。又他平日專用詐術得志,到頭亦因詐術失敗,可見天道好還,報應不爽。清謝啟昆有詩詠張湯道: 諸公造請譽殷勤,奏事君前日易曛。 磔鼠爰書驚老吏,侵漁律法用深文。 斬頭博士忠誰辨,摩足中丞詐易分。 刀筆合謀三長史,子能幹蠱尚憐君。 武帝雖然憐惜張湯,卻也知他平日做事奸詐,但因遇事能順帝意,所以記憶不忘。後聞汲黯曾勸大行李息劾奏張湯,李息不從。武帝心想李息位列九卿,知而不言,有負朝廷,遂將李息免官。此時汲黯尚在淮陽,武帝心知其忠,且聞其為政清平,遂下詔令汲黯食諸侯相秩。汲黯在淮陽數年,竟卒于任。 武帝思念汲黯,以其弟汲仁為九卿。汲黯之子汲偃,後官亦至諸侯相。 當日與張湯、趙禹同時酷吏尚有義縱、王溫舒等。義縱河東人,本由盜賊出身,曾為定襄太守。到任之初,獄中系有二百余犯人,義縱不問輕重,一律坐以死罪。又出其不意,派遣吏役,圍住監獄,將入獄看視之犯人親友二百餘人,全數捕拿拷問,誣以陰謀解脫死罪,奏聞武帝,武帝批准,於是一日之中,殺死四百餘人,人民莫不戰慄。武帝以為能,命為右內史。 又以王溫舒為中尉。溫舒陽陵人,少時以發掘墳墓為事,後為張湯屬吏,督捕盜賊,殺害甚多,漸升為廣平都尉。溫舒到任,選擇本地大奸巨猾十餘人,用為屬吏。先查得其平日所犯重罪未經發覺者,用以挾制,然後使之捕拿盜賊。其人辦事若能合得溫舒之意,無論如何犯法,並不究治;若使稍有顧避,不肯盡力,溫舒便加重辦,甚至滅族。因此盜賊不敢來犯廣平,廣平號稱道不拾遺。武帝聞知,命為河內太守。 溫舒在廣平時,久知河內土豪奸猾姓名,一到河內,也照從前辦法,盡捕郡中豪猾,株連至千餘家。大者族誅,小者死罪,錄成案卷,奏聞武帝。此時正值冬末,溫舒惟恐耽擱到春,不得行刑,特備驛馬五十匹,飛奏武帝。不過二三日,得了回報,盡行押出處斬,流血十餘裡。當地人民,皆怪其奏報神速,從此郡中至夜不聞犬吠。溫舒因案中尚有知風脫逃之人,被其漏網,意猶未足。 又遣吏役分往別郡追捕,及至捕獲回來,已是春日。溫舒見了,跌足歎息道:「若使冬令再加一月,便可完畢吾事。」 其天性殘忍好殺如此。偏是武帝甚加賞識,用為中尉。溫舒既為中尉,掌巡察京師盜賊。適值義縱為右內史,掌治京師地方,二人同事,彼此負氣,不肯相下,後皆以罪伏法。此外酷吏尚多,不能盡述,惟有趙禹晚年比較諸人尚算寬大,獨得壽終於家。 當日丞相莊青翟、御史大夫張湯,既皆自殺,武帝乃拜太子太傅趙周為丞相,石慶為御史大夫,又召倪寬為左內史。倪寬為政,一心愛民,每遇徵收租稅,可緩者一概從緩,以舒民力,因此人民尤加愛戴。一日,忽報南粵造反,武帝發兵討之。 軍事既興,費用甚大,有司遂向各地催收租稅。倪寬卻因欠租過多,例應免職,人民聞知此信,惟恐失了一位好官。於是家家戶戶,急照應納稅額,備齊錢米。或用擔挑,或用車運,一路連續不絕,爭來繳納。不消數日工夫,倪寬竟將所欠租稅,全數收齊報解。有司比較成績,反在諸人之上。武帝因此愈奇倪寬,便想重用他。未知南粵何故造反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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