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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亞夫竇嬰同拜將 袁盎晁錯兩相仇


  話說景帝三年春正月,吳、楚、膠西、膠東、淄川、濟南、趙七國,舉兵造反,警報傳至長安。景帝聞信大驚,急聚朝臣,會議出兵征討。晁錯上前奏道:「吳、楚等存心造反已久,今又連合七國,其勢甚大,此次出兵征討,非數十百萬之人,不易蕩平。兵數既多,若但委任群臣,恐不可信,以臣愚見,不如御駕親征,臣願留守長安之地。至敵兵新起,其勢甚銳,不可輕敵,徐、僮一帶之地,不妨棄以與吳,我兵堅守滎陽,以逸待勞,可獲全勝。」

  景帝見說,暗想當此事急,要我自己親臨前敵,冒著危險,他反自圖安穩,留守關中,明是懷有私意,因此心中不悅。又念群臣之中,豈無一二可靠之人,使之領兵,何必要我親往?沉思良久,忽記起文帝臨終曾說周亞夫可使為將,遂不用晁錯之言,下詔將中尉周亞夫升為太尉,統轄三十六將軍,克日出兵,往征吳楚。周亞夫受命而去。

  景帝又念及齊、趙二處,亦須遣兵前往,惟是統將甚難其人。朝中諸將,除周亞夫外,未可信任,只好就宗室及外戚中選擇。但選來選去,僅有竇嬰一人,最為適宜。此時竇嬰久已免官家居,景帝遂即遣使往召,竇嬰聞命,隨了使者入宮。景帝一見竇嬰,溫言撫慰,具述自己意思,欲命為將。

  竇嬰生性褊狹,心想太后主上,一向將我冷落,如今事急,方來求我,我豈輕易由人播弄,於是賭氣辭道:「臣材力薄弱,不能勝此大任,乞陛下另選賢才。」

  景帝道:「吾思之已久,除君之外,更無他人,望勿推辭。」

  竇嬰仍執定不肯答應。適值竇太后也在座上,知得竇嬰意思,心中追悔,不該將侄得罪,除其門籍,致使懷恨,不願效力,欲待向他謝時,口中又說不出,因此對著竇嬰,不免露出愧色。景帝見此情形,也知竇嬰有意與太后為難,此時由他發作,也就足意,因說道:「國事正在危急,王孫豈可固讓?」

  竇嬰見景帝言詞激切,方始依允,太后也覺歡喜。景帝乃拜竇嬰為大將軍,賜金千斤。竇嬰保薦欒布等人,景帝皆拜為將軍,因命曲周侯酈寄,領兵擊趙,欒布領兵救齊,使竇嬰進屯滎陽,監督兩路軍馬。

  竇嬰既受將印,帶了所賜千金,回到家中,便命將金陳在廊廡之下,自己坐在堂上,辦理軍務,預備出征。每遇軍中將士因事來見,竇嬰便命其自己酌量目下要用若干,儘管自向廊下,取去應用,直待金盡方止,並無一金入家,以此將士感激,盡皆踴躍用命。竇嬰見諸事完備,擇定吉日,將要起行。當晚忽報袁盎前來求見,竇嬰傳言請入。原來袁盎自從卸了吳相之任,家居無事。卻值晁錯為御史大夫,素來與之有隙,探知袁盎曾受吳王財物,遂遣屬吏究治其事,欲將袁盎辦罪。

  景帝念袁盎久事文帝,算是舊臣,下詔赦為庶人,袁盎因此得免。及至七國反報傳來,晁錯又想借此重行報復,乃對屬吏道:「袁盎多受吳王金錢,專為蒙蔽,言其不反,如今果反,諒袁盎必知其謀,應即奏聞主上,將其拿究。」

  屬吏答道:「事若未發,先行究治,便可絕其根株,今吳已起兵,縱使追究,於事無益。且袁盎身為大臣,不宜有謀。」

  晁錯本意挾嫌欲害袁盎,今聞屬吏此說,恐被猜破心事,因此遲疑不決。卻有旁人聞知此語,急來報與袁盎。袁盎已是驚弓之鳥,聞言大恐,心想晁錯不知何故,與我死作冤對,前此遭其構陷,幾乎性命不保,如今又要無風起浪,愈思愈覺可恨。眼見得我與他勢不兩立,他既存心害我,說不得我也要設計害他,不如趁他未曾下手,先發制人。一時心急智生,想得一計,要入朝面見景帝,但苦無人介紹。忽然想到竇嬰,前與晁錯爭議,種下嫌隙,如今新拜大將軍,為景帝所倚重,自己又與之素來交好,正可托他引進。袁盎想定主意,見天色已晚,卻事不宜遲,便乘夜來訪竇嬰。

  袁盎見了竇嬰,並不提起晁錯,但說自己前為吳相,深知吳王謀反之故,事關機密,願入朝面奏,請先向主上陳明。竇嬰應允。次日入朝,奏聞景帝,景帝命召袁盎入見。袁盎奉召到時,卻值景帝正與晁錯商議調撥兵餉之事,二人素不見面,驟然相遇,不覺俱吃一驚,因在御前,不便回避。但仇人相對,未免難以為情,彼此暗自咬牙切齒。

  景帝何曾知他二人有隙,又兼軍務正忙,無暇留意,一見袁盎即問道:「君嘗為吳相,亦知吳將田祿伯為人否?今吳楚造反,以君意料,將來事勢成敗如何?」

  袁盎應聲對道:「陛下不必憂慮,吳楚指日可破。」

  景帝見說又問道:「吳王即山鑄錢,煮海為監,招誘天下豪傑,白頭舉事,若非計出萬全,豈肯妄動,今君何以知其無能為也?」

  袁盎道:「吳固有銅鹽之利,然安得豪傑為彼招誘,若使果得豪傑,亦將輔以道義,不復謀反。吳所招誘,大抵無賴子弟,亡命奸人,所以煽惑為亂。」

  景帝未及開言,晁錯立在旁邊,聽袁盎對著景帝說了許多言語,心中生厭,但望景帝立時命他退去,遂故意用言打斷道:「袁盎所料甚是。」

  誰知景帝因見晁錯也贊成袁盎之語。便又向下問道:「如今計將安出?」

  袁盎暗想主上問到本題,正好實行其計,偏礙著晁錯在旁,不便說出,因請景帝屏退左右。景帝便命左右近侍,一概避開,獨有晁錯一人侍立不去。袁盎見晁錯仍在,心中發急,便對景帝道:「臣所言之事,人臣皆不得知。」

  景帝見說,遂命晁錯暫避。晁錯聞命,不得已走到殿之東廂,心想我是主上最親近之人,如今連我都要回避,到底不知他說甚言語,但覺自己仇人,反得主上親近,心中甚是恨恨。

  袁盎四顧無人,方對景帝低聲說:「吳楚造反,彼此有書往來,皆言高皇帝封王子弟,各有一定分地。今賊臣晁錯,擅行謫罰諸侯,削奪其地,所以起兵,意在共誅晁錯,各複故地。

  為今之計,獨有立斬晁錯,發使盡赦吳、楚七國之罪,並還其地,則兵可不血刃而罷。」

  景帝聽了,暗想我因七國有心謀逆,故不得已而用兵,若使七國本意不過如此,我又何妨依從,落得省事,於是默然良久,又問哀盎道:「此計究竟如何,如果行之有效,我何愛一人以謝天下?」

  袁盎被問,自念斬了晁錯,七國未必便肯罷兵,不過我自為復仇起見,故獻此策,若要我包他有效,如何便敢承任,因對道:「以臣愚見,想得此策,尚望陛下熟思而行。」

  景帝點首無語,遂囑袁盎回家,秘密收拾行裝,預備奉使起程,但暫時勿令外人知悉。袁盎受命退出,自去行事。

  晁錯直待袁盎退出,複到御前,計議軍務,心想袁盎适才與主上密語多時,究竟所說何事,無從知曉,又不便向景帝動問。景帝此時已存心要殺晁錯,自然也不告知。原來景帝天性猜忍,又怕動兵,自從聞了七國反信,見他來勢頗大,未免擔著驚恐。偏值晁錯獻計,要他御駕親征,自願居守,景帝已是不悅。如今聽了袁盎之言,以為歸罪晁錯,便可息了兵戈,明知晁錯無罪,一時要想將他塞責,也顧不得許多,因此景帝遂含含糊糊,竟將晁錯殺死。欲知晁錯如何被殺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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