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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陳平巧言勝周勃 陸賈奉書見趙佗


  話說文帝見周勃功多,欲將審食其免職,以周勃為左丞相,尚未發表。右丞相陳平,知文帝寵愛周勃,心想不如連右丞相一併讓他,於是謝病不朝。文帝見陳平無故告病,心中生疑,親問其故,陳平對道:「當日高帝在時,周勃功不如臣,此次誅滅諸呂,臣功亦不及勃,臣願以相位讓之。」

  文帝准奏,乃下詔以太尉周勃為右丞相,位居第一,以陳平為左丞相,位居第二,灌嬰為太尉,審食其免官回家。文帝又喜陳平能讓,加封三千戶,賜金千斤。

  周勃既為右丞相,心滿意足,遇著朝會之時,意氣揚揚,極其自得。文帝待之卻甚恭敬,每見其走出,常以目送之。旁有中郎袁盎,見此情形,心中不以為然,忍不住進前問道:「陛下以為絳侯是何如人?」

  文帝道:「絳侯乃是社稷臣也。」

  袁盎道:「不然。絳侯乃是功臣,非社稷臣。所稱為社稷臣者,為其能與君共存亡也。當呂後時,諸呂用事擅權,劉氏不絕如線,絳侯身為太尉,職主兵權,不能救正,及呂後已崩,諸大臣相聚謀誅諸呂,絳侯適逢其會,得以成功。今觀其人,似有自驕之色,陛下反待以謙讓,不免有失君臣之禮,臣竊為陛下不取也。」

  文帝聽了,默然自失,從此臨朝對著周勃,便不似從前那種和氣。周勃也覺得文帝容貌,日益尊嚴,心中漸加畏懼,不敢如前暢意,心中疑是有人進讒,以致恩遇頓保後來果然探得乃是袁盎所說,周勃怨恨道:「袁絲小子,我與其兄素來交好,誰知他竟在帝前譭謗起我來,也太覺不情了。」

  原來袁盎字絲,乃楚地人,前為呂祿舍人。文帝即位,以其兄袁噲之力,得為中郎。袁噲本與周勃為友,故周勃怨之。袁盎聞知周勃怨己,亦不以為意。

  文帝天性仁愛,自從即位之後,留心政務,勤求治道。一日因見法令中有收孥相坐之律,此律本是秦法,漢時沿用未除。

  其法一人有罪,坐及家族,文帝以為不公,下詔廢之。又命有司賑恤鰥寡孤獨窮困之人,凡民年八十以上,每月賜以米一石,肉二十斤,酒五鬥;九十以上,又加賜帛二匹,絮三斤,定為常例。時有來獻千里馬者,文帝道:「朕出行之際,千乘萬騎,鸞旗在前,屬車在後,平常無事,日行五十裡,出師日行三十裡,皆有一定程限,朕乘坐此千里馬,一人先行至何處去?是此馬在我並無用處。」

  遂命左右將馬還之,並給其來往路費,因下詔道:「朕不受獻,此後四方不得來獻。」

  當日各地官吏奉到此等詔書,佈告於外,一眾人民聞知,盡皆歡喜感激,以為何幸得逢聖王,連那年老抱病之人,亦扶杖出門聽詔,並望自己壽命延長,得見太平盛世。

  讀者須知自週末以至漢初,中間經歷許久年代,並無一個君相,肯實心為民辦事者,如今文帝即位,首先賑貧恤老,除去苛法,所以人心感動,四方歸仰。

  文帝臨朝稍久,國家政事,逐漸熟悉。一日因向右丞相周勃問道:「天下一年之內,定罪案件,共有幾多?」

  周勃平日並未留心獄訟,一時被問,答應不出,只得謝道不知。文帝見周勃不能答對,未免難乎為情,心想或且此事容易忘記,別件大事,定能知得,遂又問道:「一年內錢谷出入之數,各有幾多?」

  周勃見問,更是茫然,只得又答道不知,心中甚是惶愧,汗流滿身。文帝見周勃如此情形,只得命他退立一旁,又召左丞相陳平近前,仍將前二事問之,陳平也是不知,他卻比周勃答應得巧,只說道:「此事各有主管之人。」

  文帝聞言暗想道:原來他也不知,豈有宰相連刑罰財政全然不曉之理?因又問道:「主管之人,到底是誰。」

  陳平道:「陛下若欲知犯罪多少,可問廷尉;錢谷出入多少,可問治粟內史。」

  文帝見答,心中不悅,遂說道:「既然各有主管之人,不知君所管何事。」

  陳平見文帝窮究到底,因免冠頓首道:「陛下不知臣不肖,使得待罪宰相。宰相之職,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,外鎮撫四夷諸侯,內親附百姓,使卿大夫各得其職。」

  文帝聽了,連聲稱善。周勃在旁,見陳平應對如流,能博文帝歡喜,想到自己先前情形,不覺大慚。到得退朝走出,周勃私向陳平責備道:「君平素何不教我,以致主上問我,無話可答?」

  陳平笑道:「君居其位,豈有不知自己之職?譬如主上若問長安盜賊數目,又能勉強對答否?」

  周勃被陳平說得無話可答,自此方知自己才能,遠遜陳平,到了秋八月,周勃稱病告退,文帝遂專任陳平一人為相。

  當日文帝即位之後,遣使通告諸侯王及各蠻夷,獨有南粵王趙佗,尚未臣服。原來呂後時有司請禁南粵市買鐵器,防其為亂,呂後許之。趙佗聞此消息,因怒道:「昔日高皇帝立我為南粵王,許與我通市貨物,今呂後聽信讒臣之言,以為我是蠻夷,心存異視,禁絕貨物,此必是長沙王之計,欲倚借中國勢力,吞滅南粵,並其土地。須知我南粵豈肯輕受他人欺淩?索性與之絕交,免得屈居人下。」

  於是自號為南粵武帝,起兵攻擊長沙,殘破數縣,虜掠人畜貨物而去。長沙王遣人赴京告急,呂後聞信大怒,即命隆慮侯周灶,領兵擊之。卻值五六月天氣,暑濕正盛,士卒不服南邊水土,釀成大疫,死者無數。

  趙佗又遣兵防守邊界,漢兵不能越嶺侵入一步。過了年余,呂後身死,周灶也就班師回京。趙佗見漢兵無如之何,愈加得意,迫使閩、越、西甌皆來歸附,所占土地,東西萬余裡,趙佗於是僭用天子儀仗,儼然成一獨立之國。

  文帝既查明南粵起釁原由,知是曲在中國,遂想純用德化,使之歸服。因修成一書,命陳平舉薦使者,持往南粵。陳平道:「當日高帝時系陸賈奉使前往,今其人現在長安,家居無事,可以為使。」

  文帝依言,即拜陸賈為太中大夫。陸賈奉命齎書起程,直赴南粵。趙佗接受文帝之書。其辭道:

  皇帝謹問南粵王,甚苦心勞意。朕高皇帝側室之子,棄外奉北藩於代,道裡遼遠,壅蔽樸愚,未嘗致書。高皇帝棄群臣,孝惠皇帝即世,高後自臨事,不幸有疾,日進不衰,以故悸暴乎治。諸呂為變故亂法,不能獨制,乃取他姓子為孝惠皇帝嗣。

  賴宗廟之靈,功臣之力,誅之已畢。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,不得不立。今即位,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,求親昆弟,請罷長沙兩將軍,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,親昆弟在真定者,已遣人存問,修治先人塚。前日聞王發兵于邊,為寇災不止,當其時長沙苦之,南郡尤甚。雖王之國,庸獨利乎?必多殺士卒,傷良將吏,寡人之妻,孤人之子,獨人父母,得一亡十,朕不忍為也。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,以問吏。吏曰:「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。」

  朕不能擅變焉。吏曰:「得王之地,不足以為大,得王之財,不足以為富」。服嶺以南,王自治之。雖然王之號為帝,兩帝並立,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,是爭也。爭而不讓,仁者不為也。願與王分棄前惡,終今以來,通使如故。故使賈馳諭,告王朕意,王亦受之,毋為寇災矣。上褚五十衣、中褚三十衣、下褚二十衣遺王,願王聽樂娛憂,存問鄰國。

  ***

  未知趙佗得書之後,其意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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