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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陸賈奉使封趙佗 樊噲排闥見高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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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陸賈本是楚人,口才辯利,從高祖為客,常在左右,屢奉使往來各國。天下既定,陸賈心知高祖不喜儒術,意欲引誘高祖崇尚文治,遂時常在高祖面前,稱說詩書。高祖聽得討厭,便大罵道:「我由馬上取得天下,何用詩書?」 陸賈接說道:「由馬上得天下,能由馬上治天下否?昔湯武既平桀紂偃武修文,天下大治。始皇二世,窮兵濫刑,遂至亡國。假使當日秦已得天下,施行仁義,取法古聖,膛下又安得有今日?」 高祖見陸賈所說,雖是正理,但與他素性不合,未免心中不樂,面上現出慚愧之色,因對陸賈道:「汝試為我將秦所以失天下與我所以得天下之故,詳細指陳,並集古來成敗興亡之事,著成一書。」 陸賈奉命,著書十二篇,奏上高祖,每奏一篇,高祖聽了,盡皆稱善。左右齊呼萬歲,遂名其書為新語。至是高祖見南粵未服,乃命陸賈往封趙佗,陸賈奉命起身前去。 說起趙佗本真定人,當日秦始皇既定南粵之地,因置桂林、南海、象郡三郡,徙謫戍之民,與蠻人雜居,以趙佗為龍川縣令。龍川縣屬南海郡,至二世時,南海尉任囂,見天下大亂,亦欲佔據南粵獨立,無奈自己年紀太老,身多疾病,後來漸漸病重,自知不濟,便欲將此事託付與人。心中暗想,只有龍川令趙佗,為人英武,甚有幹略,可勝此任。遂遣人往召趙佗。 趙佗奉命前來,直到病榻之前相見。任囂屏退左右說道:「近聞陳勝、吳廣、項羽、劉季等,各個興兵聚眾,中國擾亂,未知何日始得安定。南海地處僻遠,吾恐敵人來侵,意欲發兵塞斷新開道路,自為防備,以待時變,偏值病甚,未能行此。吾遍觀郡中官吏,無足與言,故特召汝,面行付託。我死之後,汝即代我之位,此地負山面海,東西數千里,又頗有中國人相與輔助,可以立國。此亦一州之主,汝當好自為之。」 於是任囂假作二世詔書,命趙佗行南海尉事。趙佗受命,一一領諾,不過數日,任囂身死。趙佗遂接南海尉之任,即作檄文,飭下橫浦、陽山等關守將,說是盜兵將至,急將道路塞斷,設兵防守。守將得檄,依言辦理。趙佗見邊地已固,但恐屬下官吏不服,遂借事將秦所置各縣令,陸續誅滅,更用自己親信之人接充。後聞秦已滅亡,趙佗即起兵襲攻桂林、象郡,盡並其地,於是南粵三郡,皆歸趙佗佔領,北與長沙接境。趙佗遂自立為南粵武王。 及至高祖已定天下,趙佗自恃險遠,不肯稱臣納貢。高祖欲待興兵攻之,又因戰爭初息,士卒勞苦,而且粵地難於征進,不減匈奴。前次征伐匈奴,已經失敗,若師出無功,反增恥辱,便想趁勢立趙佗為南粵王,命陸賈前往開導,與之立約通市。 但求不來侵犯,保得邊境安靜而已。 當日陸賈奉命到了南粵,卻不見趙佗親身出接,早料定他是個倔強之人,不肯服漢。心想此次與他見面,說話須要不卑不亢,太卑則損失使者身分,有辱國體;太亢則趙佗不肯受命,誤了和約,總在相機行事,方能成功。陸賈主意既定,齎了印綬,一直入內,望見趙佗昂然坐在堂中,頭上也不戴冠,將頭髮紐成一個椎髻,身上也不束帶,張起兩膝,箕踞而坐,望見陸賈進來,並不起身。 陸賈見趙佗如此傲慢無禮便一直進至面前,大聲說道:「足下乃是中國人,祖宗墳墓,兄弟親戚,都在真定。如今足下反其天性,棄卻冠帶,徒以區區之粵,欲與天子抗行,不肯降服,禍將至矣。當日秦失其政,豪傑並起,今天子先入關,滅暴秦,平強楚,五年之間,海內平定,此非人力,實由天意。天子聞王據南粵,不助天下誅討暴逆,諸將相大臣,皆請移兵問罪。天子憐百姓勞苦,權令休息,故遣臣來授君王印綬,結約通使。君王理宜親自出郊迎接,北面稱臣,誰知竟欲以敵國之體相待,若使天子聞得此事,赫然震怒,遣人掘燒君王先人墳墓,誅滅宗族,命一偏將,領十萬之兵前來,則粵人殺王降漢,易如反掌。」 趙佗聽到此語,不覺竦然,即時離座起立,笑對陸賈謝道:「久居蠻夷之中,以致失禮,幸勿見責。」 遂與陸賈敘禮坐下,縱論世事。 趙佗見陸賈對答如流,心中想要難他,因先問道:「我比蕭何、曹參、韓信,何人較賢?」 陸賈答道:「王似過之。」 趙佗又直問道:「我比皇帝,何人較賢?」 陸賈暗想,要是說他才能不如,他必不服;但就勢力上比較,他自當服輸,遂答道:「皇帝起豐、沛,誅滅群雄,為天下興利除害,上繼五帝三皇之業,統治中國。中國之人,以億兆計算,地方萬里,土壤膏腴,萬物殷富,政由一家,白天地開闢以來未曾有此。今王人眾不過數十萬,皆屬蠻夷,崎嶇山海之間,不過如漢之一郡,王何得自比於漢?」 趙佗聽陸賈說話得體,不能駁他,因大笑道:「我不在中國起事,故僅據此地稱王,若使我當日亦居中國,豈遂不及漢帝?」 於是趙佗甚是敬重陸賈,留他住下,日日與之飲酒談論,情形甚是親密,因對陸賈道:「粵中無人足與言語,幸得先生到來,使我逐日得聞所未聞。」 陸賈在粵,住了數月,竟拜趙佗為粵王,使之稱臣立約,事畢辭歸。趙佗遂將粵中所產奇異珠寶,裝在橐中,約計價值千金,賜與陸賈;又別送財禮,亦值千金,陸賈拜受,回到長安,入見高祖覆命。高祖聞趙佗竟肯稱臣奉約,心中大悅,遂拜陸賈為太中大夫。 此時南粵既服,匈奴亦已和親,中國無事。一日高祖忽然患病,最惡見人,獨臥禁中,飭守門官吏,不得放進群臣,所有親舊大臣,如絳侯周勃、潁陰侯灌嬰等,皆不敢入內。如此十餘日,群臣不知高祖病狀如何,又不得一見,眾心皆覺不安。 獨有舞陽侯樊噲,見高祖病中疏遠大臣,深恐內中或生變故,倚著自己系與高祖連襟,比起諸人,更加親近,遂對眾倡議,自願為首率領諸人,入見高祖,大眾贊成。樊噲於是在前先行,諸大臣隨後同入,進至宮門。守門人阻他不住,樊噲一直排闥入內,望見高祖獨自一人,將頭枕著一個宦者,臥在床上。 樊噲見高祖神情懶散,不覺流淚說道:「從前陛下與臣等東征西討,意氣何等雄壯,如今天下已定,陛下神情,竟與昔日大異,群臣聞陛下患病,盡皆憂懼。陛下不與臣等相見,乃獨與宦者同處,記否二世趙高之事,可為寒心。」 高祖見樊噲說得激切,不覺大笑,即由床上起坐。諸大臣見高祖容色如常,方始放心。其實高祖無甚大病,只因近被戚夫人纏擾不過,欲立趙王如意為太子,自己心中,卻委決不下,便尋個靜處,獨自沉思此事,不特諸大臣不得見面,連著呂後、太子、戚夫人、趙王如意,也都不與相見。 樊噲是呂後妹夫,自然一心顧著太子,料得高祖定為此事,沉思不決,恐他想到一偏,又欲實行廢立,於是帶領群臣,闖了進去。欲打斷他念頭,又借著宦者在旁,便將二世趙高一提,隱隱是說廢立可以亡國之意。高祖領悟其意,因又將此事暫行放下。 只可憐呂後終日提心吊膽,十分憂慮,要想設法保全太子,卻又不知從何下手,真是愁揚百結,淚眼雙垂。未知太子能否保全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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