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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回  保家聲醇王忍小節 斮國脈宣統讓大位(2)


  大福晉笑道:「咱這點拙藝是很見笑的,不必彈罷。」

  柳筱閣一定不依,逼著大福晉彈一曲,大福晉不好過於推卻,便一頭笑一頭把那口琴取來,拍去琴上的塵埃,先和一和工商,亮了一亮弦子,然後端端正正地坐下去,輕舒纖指,彈起琴來。首段彈了一曲《平沙落雁》,二段是《劉備歎靈》,三段是《風送松聲》,四段是《景陽開泰》。福晉彈到這裡,把琴聲突然止住,笑問柳筱閣道:「如何,不是很見笑吧?」

  列位!須知琴這樣的東西,原有七忌七不彈的規則;它規例上,第一個就是不遇知音不彈。俗諺不是有句對牛彈琴的話說嗎:彈琴給牛聽,明明說是聽的人不懂什麼,簡直和牛差不多。一句比較閒話啊。

  柳筱閣是個伶人,相處的都是下流社會,他懂得什麼琴不琴呢?僥倖給他唱戲唱紅了,西太后召他進宮,也居然出入宮禁的。自大福晉和他結識,常常在花亭上飲酒,才得瞧見這風雅東西。不是取笑他,在平時,柳筱閣全不懂得,只覺叮叮咚咚罷了。福晉問他,他也只有瞎贊了幾句,便胡亂說道:「這琴聲還似乎欠熱鬧一些。」

  大福晉笑道:「要熱鬧嗎?咱就彈一段《赤壁鏖兵》罷。」

  說道,又和起弦來,指彈手挑,直彈得刀槍震耳,金鼓齊鳴;側耳細聽,真有金戈鐵馬之聲,確實彈得好琴。大福晉彈畢,對柳筱閣一笑。柳筱閣實在苦於不識,又瞎稱讚了幾句。他忽然想起戲臺上鑼鼓有什麼《十面埋伏》的敲法,不知琴中有這個調子嗎。想了一想,就開口問大福晉道:「這琴裡也可以說什麼《十面埋伏》麼?」

  說了一句,把兩眼一攢,做了一個鬼臉,似乎怕福晉笑他外行似的。大福晉見問,點頭笑道:「調門是有的,只不過很不容易彈得好,咱還不曾習得精明哩。」

  大福晉說這話,是因柳筱閣講得出調名,疑他也研究過的,恐自己班門弄斧,貽笑方家呢。其實,柳筱閣哪裡是懂這工商角徵羽的玩意兒,可憐他不過表演《九敗章邯》中楚霸王出臺趟馬的時候,鑼鼓打《十面埋伏》的調門,所以他這時亂猜一下,預備猜錯時給福晉一笑而已。哪知恰被他猜著,大福晉還當他是內家啦。但是,若沒有這一猜,也不至於弄出事來了。

  其時,柳筱閣已猜中了,自然要充內行到底,逼著大福晉再彈一曲《十面埋伏》。大福晉更不推讓,就重整弦索,再和工商,彈起那《十面埋伏》的亂聲十八拍來。柳筱閣雖一竅不通,也覺得十分熱鬧。只見大福晉手忙得碌亂,顧了彈又顧拍,撥挑按捺,十指齊施;悠揚處如泣如訴,剛勁如虎嘯龍吟。可惜彈給柳筱閣這不識貨的聽,冤屈了福晉的好琴了。

  因大福晉的琴技北京很有名望,休說是滿族中算是名手,就是我們漢人中,也未必有勝於她的呢。偏偏這木偶式的柳筱閣倒有這樣的耳福。倘然把當時琴聲用收音機收著,放到如今,不是成了絕響嗎?大福晉似這般的彈得珠汗盈頭,柳筱閣也依然是木不通風,全不知道好壞,真可算得是鮮花載糞土,脂粉饋無鹽了。

  大福晉正彈得起勁,卻有一位知音客從外面來了。這知音客是誰呢?自不消說得,便是那位醇王爺了。原來醇王聽了老九的一片鬼話,心上疑惑起來,也不到別處去,竟同了老九一直回轉王府來。那些王府中的當差預得老九的知照,也一聲不吱地接了王爺進去,只依例上前請了一個安退去,在一邊瞧他們演話劇。

  當下,醇王走進邸中。平日總是先到內書房,看了些各處來的公文請單,及外吏內臣送給他的許多禮物單;一樣樣的過了目,然後到上房和大福晉談些閒話,在福晉房裡用了點心,才出來再理公事。這個時候大約已是下午三時多了。因醇王從朝裡回來,終在這個時候了。那時柳筱閣已去,萬萬不會撞見的啦。習慣成自然,是百無一失的啦。豈知今天醇王回來得特別早,逾了往時的定例,大福晉是做夢也不防的。她不曉得還有一個冤家老九在那裡攛掇著是非呢!這天醇王有老九領了路,也不照例到書房,卻一直轉入後堂,望著園中來了。

  但此時如無老九作倀,醇王就逾了時間早歸,他必定先到書房,邸中侍女瞧見了,忙去通知大福晉,打發柳筱閣溜走還正來得及哩。現在老九一作梗,醇王也忘了所以,便一直往前地走到花園裡去咧。

  當醇王踏進後堂,已聽得琴聲嘹亮,知大福晉彈的,因府中無第二人會這玩藝的呀。醇王剛待跨入園門,老九就止住了步不走了。醇王見老九退立一旁,心裡愈不安了,想其中定有緣故,那疑雲更陣陣上來啦。這許多地方是老九的奸刁處,他似這般一做作,明明是提醒醇王,叫他注意的意思。

  在這當兒,一個侍兒手中提了一把酒壺從花園中出來,一見醇王,慌得倒縮回去。醇王見這侍兒一種鬼鬼祟祟的樣子,更令他增添疑惑了。於是就喝住那侍兒,不許她回轉,自己便順著琴聲走來,醇王在自己邸中,一望已明白了,知道大福晉是在花亭上彈琴,所以也向花亭而來,走到亭畔,聽得琴韻悠揚,不由得喝一聲采。

  這喝采聲把亭上的琴聲立時打斷,大福晉聽見是醇王的聲音,早吃了一驚,慌忙將琴一推,待探首出來望時,醇王已走上了花亭,瞧見柳筱閣坐在那裡,大福晉呆立在窗邊,兩眼直望著自己發怔。不覺大怒道:「反了,反了!真會有這件事的嗎?」

  柳筱閣一見是醇王,也不免嚇了一跳。他一時情急智生,待那醇王立在亭門口裡,便忽地直立而起,沖到醇王面前,乘他不曾提防,只飛起一腿,把醇王直踢下亭去,自己就拔步,一溜煙地逃出花園去了。

  這也是柳筱閣淫罪未盈,不該絕命。老九怕做大福晉的冤家,中途見大功告成,便退出外面去了。但一個王府之中,難道會沒有一個當差的跟隨嗎?因花園是醇王內府,遊玩的都是眷屬;當差的不奉召喚,不能進入後堂的,何況是到花園裡來了。那老九到園門退下,也是這個意思。

  醇王給柳彼閣踢了一個跟頭,已然頭暈磕銃,哪裡還能叫喊呢?不然,只要他一聲高呼,柳筱閣就是生了翅膀也飛不出這個王府啊。那管園門的見柳筱閣很急促地跑出來,本要攔住他的;後想他是大福晉的紅人,雖有老九的命令,叫他將園門守住,卻不曾吩咐他捕人。

  況老九的勢力到底不能和大福晉比較,自己做個管門人,敢與福晉作對嗎?想到這裡,便任那柳筱閣出去了。醇王跌在地上,由大福晉扶他起來,一面替他拍著塵埃,一頭淚汪汪地跪在地上認罪。

  醇王起初是怒氣勃勃,恨不得把劍拔出來,拿大福晉一砍兩段。繼又想自己是個攝政王,這事如聲張出來,反於名譽有關,滿朝文武得知,必看輕了自己;且與大福晉多年的夫婦,也有些不忍。她縱不好,現在兒子溥儀做著皇帝,說不定存太后希望哩。倘一經揭穿出來,也須累及兒子。醇王想到這裡,氣早平了下去,只長歎一聲,吩咐大福晉,下次不准和柳筱閣來往,否則須小心腦袋。大福晉含淚應允,且按下了。

  再說革命黨幾番起事不成,倒犧牲許多生命,如何肯甘心呢?這次卻暗中運動了軍隊在武昌起義了,風聲所播,各地都響應。清廷聽得消息,頓時手足無措,平時又沒防備,萬不能和民軍打仗。因此,溥儀只好讓位。要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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